第四章 兰城的殡仪馆在山上。葬礼时间是早晨八点钟——据说这样能烧第一炉。我到 得早了些。昨晚我睡得并不好,没有醉意,我反而辗转反侧。后半夜我干脆爬起来 又画了会儿画。 天还没有亮透。山上的风格外大。有几个也到早了的,和我站在殡仪馆院子里 的晨曦中彼此打量。也许都是校友,但大家对于自己的角色都拿不准。他们谨慎地 看着我,好像那个即将被烧第一炉的人应该是我。看来真是来早了,大清早的山上, 谁能对什么事情有把握? 老褚到了的时候,那间告别厅的大门正缓缓打开。他冲我点了点头,和我并肩 向里面走。这时候我才发现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少,可能有二十几个人。当然, 算不得盛况空前,但也超过了我的估计。一些躲在晨雾里的人簇拥着浮现,面目模 糊,鱼贯而至。人群进去后自动地分成了三排,我和老褚站在了队列的最后面。 邢志平的照片挂在灵堂的中央。如果我不是来参加他的葬礼,我可能不会看出 这张照片和邢志平的关系。在我眼里,这张照片说成是任何人的,似乎都交代得过 去。照片是黑白的,上面的人很年轻,也许就是一张曾经用在学生证上的照片。上 面的那个年轻人,穿着白衬衫,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的一颗。这就是一个二十世纪 八十年代所有学生的概括,羞涩,单纯,你还可以说眼睛里“闪耀着理想主义的光 芒”。这种感观,当然也许还是因为我和邢志平的确不算很熟,毕竟,我们有限的 几次相聚,都是在光线昏暗的酒馆里,都是在酒意的蒙眬中。 没有亲友主持这个葬礼。一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扮演了主持者的角色。他穿着 黑西装,戴着白手套,手里有张事先打印好的稿子。开始之前,他先低头预习了几 遍手里的作业,看得出也是才拿到手的。然后,他用并不很标准的普通话读起来。 他太年轻了,声音的稚嫩,实在不能匹配一场葬礼所需要的那种庄重感。他像是在 晨风中朗读课文。这篇课文简略陈述了逝者的生平,将其称为“邢志平同志”。 我在他的朗读声中放眼打量。老褚碰碰我的胳膊,对我低声说:“那就是尚可, 可能这个葬礼就是她安排的。”顺着他目光示意的方向,我看到了前排那个女人的 背影,一头大波浪的长发,给人发质很好的感觉,穿一件浅驼色的羊绒大衣。 哀乐响起,人们开始在主持者的指挥下逐个向死者的遗像鞠躬。我本来以为会 有遗体,但是看来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摔得太烂了。第一个上前鞠躬的,是一 对母子。老褚一边和我缓慢地随着队列移动,一边介绍:“邢志平的前妻和儿子。” 我有些惊讶。似乎邢志平其人,在我的概念里,并不应该具有这些尘世的关系。这 当然没什么道理。谁会在这个世上是真的独来独往呢?“她叫丁瞳,也是我们的校 友。”老褚低声说。 丁瞳很漂亮,裹在鼻子上的围巾无法掩盖她的美貌。她露出的那双眼睛,一目 了然,混合着异族的血统。她身边的儿子,我更加看不出和死者的关系,我觉得说 成是谁的儿子都说得过去。这对母子并没有伤痛的情绪,他们默默地在遗像前鞠躬, 默默地离开。 轮到我们了。老褚和我并肩鞠躬。这一刻,我的心里没有丝毫感触。不,也许 有,我想我是在向照片上的那个八十年代致哀与告别。 其后大家重新回到了院子里。还要等死者的遗体化为灰烬。有些人不知道这个 程序,匆匆走了。老褚跟那位尚可老师打了声招呼,问她:“骨灰怎么办?” “先寄存在这里吧,已经通知他家人了。他母亲还活着,过几天会来带他回老 家。”尚可说。 这个女人同样漂亮,作为邢志平大学时的班主任,年龄与我们相差无几。这并 不奇怪,当年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有些老师正是刚刚留校。她很优雅,也性感,有 种知识女性那种独特的魅力。我想,她与邢志平之间一定不仅仅只限于师生之谊, 没有几个老师会操心学生的葬礼。 老褚说:“回去坐我的车吧,我开车上来的。” 她点点头,目光却望向了天边。我们随之仰望。不远处有几根高耸的烟囱,其 中的一根正冒出一缕轻薄的烟。我想,这可能就是邢志平在这个尘世最后的那缕痕 迹了。果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不久便来告知:“烧了。谁跟着去抱骨灰?” 大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向了那对母子。但是丁瞳面无表情,脸 上的围巾裹得更严实了,几乎已经遮住了她的眼睛。尚可吸了口气,上前跟着工作 人员去了。不一会儿,她捧来了那只骨灰盒。气氛一下子肃穆了不少,大家跟在她 的身后,默默地将骨灰送往寄存处。在这个队列中,我和老褚比较靠前,我俩差不 多是紧随在尚可的身后,这让我们似乎和死者的关系拉近了不少。而我此刻想着的 是,那只骨灰盒,会因为主人少了一只乳房而变得轻盈了一些吗? 最后,邢志平的骨灰被安顿在了一面墙的寄存柜里。它换回来了一张写有编号 的卡片。尚可将这张卡片接下,她犹豫了一下,用目光去寻找丁瞳,但最后还是放 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葬礼到此结束。我和尚可跟着老褚,准备乘他的车回去。停车场还有段距离, 走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开起了什么玩笑。上车时,我看到丁瞳母子正在上另外一 辆车。他们上去了,也许是倒车有些难度,车上的司机将车窗降下来了一半,观察 着外面的路况。这是个留着一脸大胡子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平时并不多见,我不免 留意了一下。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尚可坐在后排。 老褚向她介绍我:“刘晓东,也是八九级的,和我是同班同学。” 我转身向尚可示意,她冲我轻微地点了下头。 然后他们就说起了学校里评职称的事,两人有着共同的苦恼,都为出版学术著 作而犯难,这是评定高级职称必须满足的条件之一。老褚说:“我们留在高校的这 些人,如今最狼狈。你看晓东,做着自由艺术家,日子不知道比我们舒服多少倍。” 我没有接他的话。以我来看,要说舒服,此刻挤在寄存柜里的那一位,才是真 舒服。 从兰城的山上驱车而下,就是一个不断坠入尘埃的过程。能见度的变化格外分 明。回到市内后,老褚不得不打开了车灯。他问我在哪里下车。 我却做出了一个决定,回身向尚可说道:“尚老师,方便的话,我想跟你找个 地方聊一聊。” 这个请求让大家都是一愣。连我自己都有些不解。 “聊一聊?”尚可显然不明白我的意图是什么。 “是,可以的话,我想和你聊聊邢志平。”我觉得这个理由说得过去,我们刚 刚参加完这个人的葬礼,他,才是这个上午的主题,而不该是什么评职称的事。 老褚很善解人意,给我帮腔道:“对了,晓东和邢志平是好朋友,他俩生日差 不了几天,这几年都是一起过的生日。” 尚可和我对视着,终于点了头。“好吧,正好今天请了全天的假。”她说。然 后她提议老褚就在前面靠边停车,说这附近正好有一家她熟悉的咖啡馆。 我们从车上下来,今天的空气特别糟糕,路灯在这个时候依然亮着,为的是给 昏暗的街道增添些亮光。老褚启动车子前,隔着车窗向我暧昧地挤了挤眼睛。 我跟在尚可身边,我们湮没在雾里。我从网上的新闻得知,今年国内已经历了 两次大规模的雾霾,但尴尬的是,目前空气污染的来源尚是一个谜,国家环境监测 总站表示,预计明年下半年才能完成各地污染物来源的分析。不是吗?挺神秘的。 这家咖啡馆不远。我们进去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坐定后,才有一个服务生匆 匆忙忙出现在面前,给人戛然跃出的感觉。尚可为自己要了咖啡,问我想喝什么。 我也要了咖啡。其实不用说,我想喝的只是酒。 咖啡馆里暖气充足。尚可脱下了她的大衣,她的身材保持得不错。我也脱了外 套,身材没有发福,但就像个裹了布罩的鸟笼。窗外的雾霾映衬出了这个空间的明 亮,给我一种内外颠倒的错觉,仿佛我们此刻是坐在明亮的室外,而窗子的那一边, 才是昏暗的斗室。 “你和邢志平是好朋友?”她问我。 “嗯,是的。”此刻我不能再强调我和邢志平之间“萍水相逢”的那种关系。 “我们在一起过了两个生日,他送过我一块玉石,我送过他一幅画。”我如实相告, 有种不由自主的诚恳。尽管这看起来也并不特别,不过是两个成年男人之间的互相 馈赠,一块石头,一幅画。但此刻我陈述出来,突然觉得自己就是在说着一段友谊。 这本来是件说不清楚的事,两个陌生校友,无端地共同过起了生日,这种关系你很 难界定,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谁都无法感同身受那种古怪的缘由。现在,我觉得我 似乎让一件复杂的事情清晰起来了,我过滤掉了里面含混的部分,就像过滤掉了空 气中的有害颗粒物,还有老褚所说的玩笑与恶作剧,让空气净化得只是空气本身。 那么,不错,我和邢志平是好朋友。 “一幅画?”她盯着我看。 “嗯,我是个画画的,送画给人是我最大的诚意。” “画了只猩猩?” “是。”我有些吃惊。 “这画我见过,挂在邢志平的床头。”说完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一个 男人的床头,她是如何得见的呢? 我不动声色,为了减缓她的尴尬,我低下头喝着嘴边的咖啡,并不去看她。 过了半晌,她喃喃说道:“他是个孤独的人。” 这还用说吗?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孤独的人。否则他不会靠着翻看校友录来寻找 到我这个可以和他共度生日的人。我还想起了那个似真似幻的夜晚,想起了我摸到 的那一手的荒芜。我说:“是的,所以他才偶尔来找我做伴儿。”我想,我肯定也 是一个让邢志平满意的排遣对象,和我在一起,他不过只是需要面对一个酒鬼,并 没有其他的麻烦。 “那么你也是一个孤独的人?” “是吧。”我抬起头,不再回避她的眼睛。“谁又不孤独呢?”这句话有些挑 衅,像是在反驳她。 她低下头,头顶的波浪翻滚了一下。出其不意,她说出一句话:“我有丈夫, 也是同事,就在文学院做教授,讲古代汉语。”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我不置可否地“哦”一声,问她:“你从哪儿得到邢志 平的死讯的?” “当时我在场。” “在场?” “也可以这么说。”她用两只手捂在咖啡杯上,像一个暖手的动作。“当时我 刚刚从他家里出来。我走到楼下,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身后的响声……” “他摔下来了。能确定不是一个事故吗?” “不会,他是自己跳下来的。十七楼,他不可能是爬出去擦玻璃。” “为什么?” “不知道。这也是我愿意和你聊聊的原因,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你曾经是他的班主任。他最后一刻也是和你一起度过的,可能你比我掌握的 情况要多一些。” “老实说,对他,我并不是特别了解……”她的表达开始变得有些艰难,“甚 至一度我都忘记了有过这么一个学生。我只隐约记得,当年上学的时候,他很腼腆, 在我的记忆里,就是一个孩子。” 可这个孩子的床头,如今你去过。这句话我没说出口。“说说当天的情形吧, 你们在一起发生什么了吗?” “我们谈了一部书稿。”她抬头看我,神情平静,“是我的一部著作,就是为 了出这本书,我才联系上他的。你知道,他是一个成功的书商。出书对我们是千辛 万苦的事,对他却很容易。” “你是说,就是为了出这本书,你才联系上了他这个学生?然后他突然跳楼了, 你又负责为他料理后事?” “最初的确是这样的。” “最初?”我听出了她的破绽。 “好吧,”她吸了口气,眼睛望向窗外的雾霾,“我和他上床了。”说出后她 显然是松弛了下来,看得出,这个秘密也压在她的心头。如今对我这样一个没有利 害关系的人说出来,在她,可能也是一种释放。同时,她的态度在我看来,还有种 “反正现在人已经死了”的解脱感。“但这里面没有交易的成分。我不会为了出本 书和人上床,他也不会那样为难自己曾经的老师。邢志平绝对不是一个邪恶的人。 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大病初愈,整个人弱不禁风,毫无侵略性。对于我的请求,他 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她用指尖划着桌布。“我们在一起,不免会提及往事,说 说当年的大学生活。那时候他极度脆弱,我想可能并不完全是身体的缘故。这些年 他生活得很不愉快。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新闻出版局,这个机构,正是新闻 出版行业的管理者。接下来时代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的上司辞职经商,鼓励他 一起去奋斗。他从小就习惯于对权威者言听计从,这次也不例外,谁知道,就此却 让他成为了新阶层的一员。他们做书商,公司得天独厚,运作得相当顺利,在很短 的时间里就积累了惊人的财富。但是这些,都没有给他带来快乐。” 我有些走神。她说的这些内容,不免让我比照起了自己的往事。在世俗意义上, 邢志平的确是一个幸运儿。我们同一年从大学毕业,而那一年的夏天,我却只能流 离失所,孤身一人逃难般地潜入了遥远的云贵高原。“他很幸运。”我说。 “是吧。那一年许多人都走上了人生的颠簸之路,反倒是他这样与生俱来的温 和者,不会卷进那样的飓风当中。他顺利地从大学毕业,分配到了相当不错的工作 单位。可这些,都不是他自觉的选择。他不过是天性使然,不会去呼啸街头。” “那么,他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幸呢?” “我想是因为他的婚姻。他的妻子,也是我的学生。他们绝对不是一个恰当的 组合。” “丁瞳吗?他的妻子是叫丁瞳吧。”我这么说,让自己显得和邢志平很熟。 “是她。丁瞳在大学时期就是热衷于风尚的女生。你知道,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是属于青年的。那个年代,一个诗人所享有的优待无与伦比。尤其还是一位青年诗 人,那就更了不得了,大学里的师长都得对他们刮目相看。在这种风尚之下,丁瞳 热烈追求的对象,是一位学生中的诗人。她很漂亮,有一部分俄罗斯的血统,这使 得她能够在追求诗人的诸多对手中胜出。当年丁瞳的恋情,是中文系人人皆知的事 情。可是最后,她却成了邢志平的妻子。” 她沉默下来,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她。此刻我说什么,都会使她像是一个在数 落情敌的女人。 “我这么说,不是在诋毁丁瞳。”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没有过错。对 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追逐风尚,又会有什么错呢?我只是想说,我觉得邢志 平和丁瞳成为夫妻,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从来就是置身于风尚之外的人,不小心 成了新时代的得益者,也完全是阴差阳错。而丁瞳选择他,无外乎是因为如今的风 尚是以金钱来衡量一切了吧。他们之间的差异太大,注定不会幸福。” 差异太大?我想起了自己的跨国婚姻。我想,还会有比我这样差异更大的婚姻 吗?那么,我幸福吗?不可避免,我的前妻此刻从记忆深处向我走来。她是我胸口 永远的隐疾。“你认为仅仅因为婚姻的不幸,便可以促使他走上自杀的路?”我必 须回到当下的对话里,我不能被自己的回忆掠走。 “当然不。这可能只是一个背景。对于他的死,我的确没有一个答案。你知道, 他们已经离婚了。是的,这是因为我,我们被丁瞳撞到了。他们婚姻的后期,实际 上已经分居多年,丁瞳带着孩子住在她父母家。但是那一天她突然回来,撞到了我 们。是的,很尴尬。有些情绪我很难对人说明,我不是一个无耻的女人,但在邢志 平这件事上,我却并不觉得自己如何败坏。”我点点头,认可她的说法,“对于邢 志平,我有种无法形容的怜惜,我觉得他太孤独了。他那么虚弱,我们在一起时, 他常常会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放声痛哭。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而我,恰恰握住了他 挣扎的手,我没有理由不把他打捞出来。” “我想我能理解。”这只挣扎的手,似乎我也一度握住过,可我试图打捞过他 吗?没有,我自己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个呼救者。我是个酒鬼,我求助的那个对象, 不过是酒精。“但是,有了你的帮助,他最终还是死了。”我说。这有些残忍。 “是啊——”她的眼眶盈上了泪水。这让我对她顿生好感。她说:“我们就是 这样无能为力。我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我是那么想要帮助他。他离了婚,财产 和儿子都给了丁瞳,我以为他已经得到了解脱。” “现在他得到了。”我说,“也许是病痛的折磨让他不堪忍受?” “不是,对于肉体的疾病,他从来没有觉得是难以克服的。他这个人内心的负 荷实在是太多了,转嫁在肉体上,曾经弄坏过他的肺,弄漏过他的胃,最后居然向 他的乳房下了手。但这些都不足以彻底击垮他。实际上,他对身体疾患的态度反倒 是乐观的,在医院里,他还积极去帮助经济困难的病友。” “那么,他的死,还有其他的隐情?” “一定是这样的。也许,丁瞳掌握着这个秘密,但是也许她永远不会说出来。 今天的葬礼是我通知她的,她的反应你也看到了,很冷漠。”她显出了倦意,抬腕 看看她的表。 我意识到时间不早了,提议和她一同吃午餐。她拒绝了,说还要回学校处理其 他事情。于是我们告别,我留了她的电话号码。我打算继续在这里坐一坐。她对我 说,咖啡馆提供简餐,我的午餐可以在这里吃。 她起身穿上大衣,把头发从大衣的领口翻出来。这个动作很美。走之前她突然 问我:“你给邢志平送的那幅画,是什么意思?”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问她:“怎么?” 她吸了口气,说句“没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一个人坐在这家咖啡馆里,开始想那幅画。我画了一只大猩猩和女人交媾的 场景。女人翘臀而立,大猩猩在身后耀武扬威。邢志平说画面上是他此生目睹到的 第一个性爱场景。这幅画挂在他的床头。有什么问题吗?我说过,如果不喜欢,我 可以换一幅给他。他却断然否定说,不,他很喜欢。也许,这幅画对于死去的邢志 平,具有某种谶语般的性质?我只能如此不着边际地猜测。 事到如今,我知道我已经陷入了这个死亡巨大的谜面之中。我想知道谜底。 我并不想吃饭,一点也不感到饥饿。我喊来了服务生,问这里有什么酒水。这 里不是星巴克,但这个服务生却有着一种星巴克式的大牌劲儿。她几乎是用傲慢的 口气对我说,他们这里是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