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天晚上,林乃界约陈上水、苏海啸和诸葛妮到东海渔村喝酒,让他们出主意。 他们听了之后,一致认为赵来来想赖账,她不是没钱,而是根本没想还钱。确定这 一点后,问题的焦点就集中在用什么方法才能把那五十一万两千元要回来。 苏海啸最先出主意,他说叫几个社会上的人去工厂闹一闹,砸掉几块玻璃,拿 刀吓唬吓唬,她不得乖乖把钱还回来。陈上水对苏海啸的主意不以为然,觉得层次 太低,他出了两个主意:一是让林乃界背着床铺,每天到赵来来办公室打地铺,直 到她还货款为止。二是擒贼先擒王,胡可去是赵来来的后台,他是国家工作人员, 多少会有所顾忌,拿着欠条直接找他把事情解决了。诸葛妮也提供了一种方案,她 说现在欠债的人是爷,被欠的人是孙子,想把钱讨回来,得用点策略,她有一个女 同学叫项美丽,是赵来来的闺密,她可以让项美丽跟赵来来打个招呼,走人情路线。 四种方案里,林乃界比较认可诸葛妮说的人情路线,这种方式最温和,最符合 他的性格。其次是陈上水提供的方案,如果朋友打过招呼后赵来来依然不给钱,拿 着欠条去找胡可去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他们毕竟是夫妻,胡可去又是公职人员,事 情闹大了对他影响不好。不过,不到迫不得已,林乃界不想去找胡可去,他不想再 见他,更不想跟他有任何来往。苏海啸提供的方案林乃界不能接受,他痛恨胡可去 及派出所的警察,认为他们的行为跟强盗无疑,如果接受了苏海啸的方案,他跟胡 可去和警察又有什么区别。最不能让林乃界接受的,当然是去赵来来办公室打地铺, 他是讨债,又不是讨饭,干什么弄得那么没尊严? 陈上水也认可诸葛妮的方案,他说先试试,如果行不通,再去找胡可去也不迟。 苏海啸对陈上水和诸葛妮的软弱很不屑,他说跟那些狗生的说什么人情?如果他们 还有人情的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既然他们是土匪,我们就要用更土匪的办 法对付,不能委曲求全。陈上水见苏海啸这么说,冷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把自己 想得太强大了,人家的后台是政府,你凭什么跟政府斗?苏海啸白了他一眼,说, 有什么了不得?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嘛。林乃界知道他们再说下去又会斗起嘴来, 赶紧转移话题,让诸葛妮先跟项美丽联系,有消息再通知他。 第三天下午,诸葛妮给林乃界打来电话,说:“项美丽回话了,让你去一趟赵 来来的工厂。” 林乃界问她说:“是现在去吗?” “是现在。”诸葛妮说。停了一下,又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乃界想了一下,觉得也好,有了项美丽的关系,诸葛妮和赵来来之间就有了 一种纽带,说起话来会亲近一些。挂完电话后,他开车去按摩店接诸葛妮。 诸葛妮开的叫魔境按摩店,里面有几十个专业技师,男女都有,有几个是从中 医大学毕业的,拥有特级技师职称。但林乃界也知道,按摩店里有一批完全不会按 摩的女技师,这些女技师经常换,每来一批,诸葛妮便安排特级技师对她们进行一 个礼拜突击培训,然后挂牌上岗。林乃界知道这些女技师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和苏 海啸都是按摩店的小股东,为了这个事情,苏海啸还开他的玩笑,说,乳沟,你不 是自称从不做违法的事情吗?林乃界也笑着对苏海啸说,跟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不同流合污也难。林乃界知道苏海啸是在嘲笑他平时的迂腐,他的内心其实也矛盾, 知道这么做是违法的,却有一种隐秘的兴奋,有一种在别人背后偷吃东西的快乐。 但他几乎不去按摩店,也很少去诸葛妮家。诸葛妮倒是常来他家,给他洗衣服,换 被单,打扫房间,也在他家留宿,他做过各种努力和尝试,很遗憾,就是不行。在 这件事上,诸葛妮对他心里有气——为什么跟别的女人行,跟她就不行呢?林乃界 觉得愧疚,对不起诸葛妮,他也想努力表现,总是屡战屡败。 林乃界在离按摩店一百米的路口停下车,打电话叫诸葛妮出来。他每次都这样。 过了十五分钟,他看见诸葛妮朝这边走来。很显然,她做了精心打扮,齐耳的短发 刚刚修剪过,画了眉,涂了口红,脸上扑了淡淡的粉,戴一对银耳坠。穿一身紫色 旗袍,黄色披肩。手挎黑色小皮包。脚穿黑色高跟鞋。诸葛妮从小皮肤就好,又白 又细。虽然没有生育过,身材却像一朵开放了的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十岁。 上车后,诸葛妮瞥了林乃界一眼,说:“听说赵来来是美女?” 一听这话,林乃界就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了,她个性要强,做什么 事都想赢,林乃界是唯一给她失败感的人,也正是这样,她更是把林乃界看成一件 私人物品,如果林乃界跟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她会不高兴。林乃界用淡淡的口气 说:“还可以吧!” “我跟她比,谁美一些?”她紧接着问。 “当然是你。”林乃界说。 开出一段路后,诸葛妮又问林乃界:“我这身打扮不会给你丢人吧?” “还行。”林乃界敷衍地说。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别人为你的事尽心尽力,你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吗?” 诸葛妮生气地说。 “是挺漂亮!”林乃界只好又看她一眼。 “有没有一点心动?”诸葛妮问。 “有。”林乃界心里叹了一口气。目光盯着前方,装出专心开车的样子。 “你不用担心。”停了—会儿,诸葛妮又说,“我的同学项美丽说她跟赵来来 的关系很铁,她说赵来来接了她的电话后,答应一定想办法解决。” “通过上次的接触,我感觉到赵来来不会轻易还货款。”林乃界说。 “或许赵来来看在项美丽的面子上也说不定。”诸葛妮说。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林乃界说。 说话间,他们到了高明眼镜厂,泊好车后,林乃界问门卫,赵总在不在,门卫 说在办公室。林乃界领着诸葛妮来到三楼。赵来来没在办公室。林乃界到隔壁财务 室问一个小姑娘,她说赵总刚才还在,可能去车间了,问他找赵总有什么事,林乃 界说跟赵总约好下午来谈事。她说你等一等,掏出手机要打,还没拨出去,就看见 赵来来从走廊走过。她首先看见林乃界,主动笑着打招呼说:“林老板好!” “赵总好!”林乃界谢了那个小姑娘,转身跟赵来来打了一声招呼。 “你好!”赵来来也笑着跟诸葛妮点点头,又转头问林乃界说,“这位是?” “我是项美丽的同学,叫诸葛妮。”诸葛妮说。 “哎呀,你好你好,”赵来来连忙伸出手,拉住诸葛妮的手,说,“我早就听 项美丽说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快进我的办公室。”赵来来拉着诸葛妮的手,进 了办公室。林乃界跟在她们身后。 进了办公室后,赵来来请诸葛妮和林乃界坐在沙发里,用搪瓷杯泡了两杯绿茶。 然后,她才在沙发前的椅子坐下。林乃界能感受到,赵来来的神态似乎比上次更加 从容,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说话轻声轻气,声音像从鼻腔里发出来,却有 一种无形的气度和力量,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之中。诸葛妮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容,说 话时,把头仰起来,眼睛一直盯着赵来来。一开始,她们试探地说着客气话,话题 都围绕着项美丽,各自说与项美丽的关系,看谁的关系更铁。通过她们的谈话,林 乃界才知道项美丽是信河街银行一个处长,主要负责贷款发放。 赵来来给他们的茶杯续第三次水时,诸葛妮笑着对赵来来说:“不用再续水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谈谈那笔货款的事吧。” “好啊,项美丽交代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赵来来也笑着说。 “那就谢谢了。”诸葛妮说。 “这事应该我谢你们才对,本来早就该给你们货款的。”赵来来转头看了林乃 界一眼,慢慢地说,“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最近工厂的资金周转不过来,请你再等 一段时间,我说的都是实情,工厂现在确实没钱,可项美丽打电话来,我们是好朋 友,这个面子我不能不给。放下电话后,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看这样行不行:五十一万两千元的货款先放我这里,就当是入了我工厂的股份, 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要股份,只要货款,我连工厂都关闭了,还要股份干什么呢?”林乃界 想也没想地说。 “问题是我现在真的没钱。”赵来来摊了摊双手。 “我不相信你没钱。”林乃界说。 “如果林老板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赵来来笑着说。 “那你说说看,入股后有什么好处?”诸葛妮问赵来来。 “老实说,工厂目前这个情况,我也说不出有什么好处。”赵来来笑着对诸葛 妮说。 “既然没有好处,凭什么要别人入股?”诸葛妮的声音高了起来。 “我只是给项美丽一个交代。”赵来来还是微笑着,嘴唇颤抖了两下。 “我们要这样的交代干什么?我们要的是货款。”诸葛妮说。 “我现在确实没钱。”赵来来看了诸葛妮一眼,眼睛低下去。 “现在没钱也没关系,你说个确切的还钱日期也行。”诸葛妮说。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赵来来说。 “我听出来了。”诸葛妮冷笑了两声,看着赵来来说,“你分明是想赖账。” “我没有赖账。”赵来来说。 “没赖账你就给钱。”诸葛妮说。 “我现在确实没钱。”赵来来说。 “不给你就是赖账。”诸葛妮说。 这时,财务室的小姑娘走进来,拿着一沓发票让赵来来签字,赵来来看了一眼, 把笔一扔,突然尖声说道:“你没看见我现在有事吗?出去出去。” 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转身跑出去。 “我现在确实没钱,你们逼我也没用。”赵来来很快把情绪调整过来,看看诸 葛妮,又看看林乃界,轻轻地说。 “我也没逼你,只要你说一个确切的还款日期。”林乃界说。 “这个我真说不好,如果随便说个日期,到时做不到,岂不成了一个不讲信用 的人。”赵来来的情绪完全正常了,笑着对林乃界说。 “那我以后只能每天来你工厂了。”林乃界说。 赵来来笑了笑,妩媚地说:“只要林老板肯来,我每天管饭。” “真不要脸。”诸葛妮一听赵来来这句话,霍地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见林乃 界还坐着,冷笑着说,“你是不是要留在这里吃饭?” 林乃界也站起来。 “林老板,欢迎你入股来我工厂上班。”赵来来慢慢地站起来,笑着对林乃界 说。 “真是臭不要脸。”诸葛妮骂了一句,大步走出门去。林乃界赶紧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