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老慢算是看出来了,灯台憋着一股气,非要整死他不可,厅里厅外,一向安静 做事的灯台高调行走,眉眼之间露着风情。和个六爱眉来眼去,活像白蛇和小青。 风情,一旦用到灯台身上居然成了要命的事。难怪灯台的母亲看中了孟师傅— —孟师傅是一棵神奇的碧树,他养下的孩子,无论是水骨还是水墨,走到哪里都能 吸住人的眼光,灯台昔日的安静和木讷似灰尘盖住了她的芳华。如今突如一夜春风 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灯台在瑜珈教练孟水墨的调教下是越来越璀璨了。更要命的 是,灯台的风情并不是要勾引某一个特定的人,她是要让所有曾经漠视她的人感受 到她的重要性。 不过是一个正处,你烧包成这样!老慢苦笑,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占 了她便宜,她恨你;你不占她便宜,她也要恨你。 卷发如瀑的灯台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走过,拿眼角似笑非笑飞了他一眼。 老慢情不自禁地提醒她:走慢点。 灯台怔了怔,放慢脚步,优雅地说,谢谢。 秋天很快过去,小姨父从云南来短信说,下雪了,大片大片的,他躺在玉龙雪 山的木栅道上,很快就盖上了一床雪被子。 灯台看着短信,鼻子发酸。 回来吧,天冷了。灯台回信给小姨父,用很温柔的声音在心里呼唤小姨父。离 婚后的灯台其实很脆弱,平日里嘻嘻哈哈,到底是硬撑出来的。 你小姨好吗?小姨父回。 灯台迟疑了,医院那一夜过后,灯台与小姨再没见过面,父亲也没有再来看过 灯台,仿佛是默契,也仿佛是躲避。灯台不知道小姨好不好,但她还是回了一个字 :好。 那就好。小姨父发过来:雪是个好东西,有它,你会觉得宁静。 你的心不宁静吗?灯台的手微微发抖。 呵呵,说说而已。小姨父回过来,此后再无音讯,打过去,居然是无法接通的 提示音,灯台想,小姨父不知道又往哪里走了,高原深山,处处是小姨父的家—— 除了枞城。 展伟好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 日子恢复了昔日的平静,灯台有点失落,又觉得轻松,生活有了新乐趣,除了 文物,还有购物,水墨把灯台调教成了搭衣麻豆,天天疯狂刷卡,硬把麻花变成了 婀娜。 考察组就要来厅里考察了,按水墨的指示,得拾掇拾掇,下班后灯台径直进了 金公主美发联盟。 正洗头,手机响了。 是父亲。 洗头小妹停下手,体贴地拿毛巾擦干灯台的耳朵。灯台拿着手机,犹豫不决, 最终说:洗你的吧。 片刻又有电话打来,这次是小姨,灯台更不敢接,两个人这样前前后后挨着打 来电话,很要命的咯。 灯台摁断手机。 没事。灯台对洗头小妹说。 洗完头正吹,手机又响了,小妹笑起来:阿姨好忙咯。 灯台不高兴了,什么阿姨?忐忑不安地拿出手机一看,还好,是展伟。 做什么?灯台接了,硬邦邦地问,心头却长长松了口气。 小姨父病危。展伟在那头,也硬邦邦的。 什么?灯台霍地站起来,茫然地左顾右看,美发室里的人也齐齐地朝她看。 小姨父要见你。 在哪里?灯台全身血液冰凉,声音发颤,腿也在发颤,小姨父啊,腹肌上一块 块田的小姨父怎么会病危? 铺子里。展伟句子很短。 什么铺子?灯台的智力在关键时候为零,语无伦次:他不是在玉龙盖雪被子吗? 当然是小姨的铺子。展伟生气地说,什么雪被子? 灯台掀开脖子上的洗头围巾拔腿就跑,没付款,居然也没人问她要钱,灯台一 路冲出森林酒店,冲过人行道,拦了出租车就往凤凰路赶。 古老的凤凰路,东一间坊西一间铺,都是枞城几千年传下的手艺铺子,小姨的 刺绣铺子紧挨着灯台的姥爷、老金匠的家——凤凰路顶里头的金凤院子。 冲进铺子,灯台看到了小姨父。 消瘦的小姨父斜靠在竹椅上,小姨正给他画像,从不出现在凤凰路的父亲居然 也在,和所有人一起安静地站在屋子左侧,只有姥爷站在小姨背后,指着画布轻声 指点:这儿、这儿。 灯台冲进屋的脚步声太杂沓,以至于水骨横了她一眼。 小姨父看了看灯台,眨巴眨巴眼,笑。 灯台有点摸不清状况,她几乎以为展伟是在骗她,只有悄悄拿手去拔展伟的手。 展伟侧过脸,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着装亮丽的灯台,顿了顿,暗暗握住灯台。 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所以彼此都打了个寒战,深秋的天气,鸡皮疙瘩陡然 遍身都是。 许久,小姨终于拿起白棉布擦拭画布,转了个面,举给小姨父看,小姨父歪着 头看了看,摇头:画的这个,不是我,得你、一针针,绣完了,才是我。 灯台奇怪小姨父的声音,像有面破锣堵在他的喉咙里。 灯台。小姨父朝灯台招手:来……你们,走那边去。 小姨父指的是老金匠的院子。 大家就心照不宣地散了,水墨则一脸茫然,让水骨一把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