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迷信奇数。在我看来,奇数总是比偶数吉祥。如果奇数在一瞬间排成行,那 么,这个瞬间注定要发生奇迹。 那天,我和我刚自立门户收破烂淘宝的小舅就在那个时间里,遭遇了至今未解 的奇迹。如果你了解一个奇迹,非要数字化才能帮助理解的话,那我干脆告诉你, 这是一个关于四千万的奇迹。 那一天就是以奇数开头的。我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五十五分。我从来不会 这么早酲来。一看时间,我全身的神经,就像黑夜闪电那样地,亮了。我像一个发 光体一样,通透地彻底醒来。 平时,我的自然醒时间一般在十点之后,跟我小舅打下手这半年,妈妈通常是 七点十九分叫我。她知道我的习惯,我不愿在偶数时间里醒来,比如六点十分、八 点十分,甚至八点四十分我也不太高兴,因为分针、时针都是偶数。这样,我会难 以控制地发脾气。即使隐忍不发,我也会胃口很差,如果我假装不介意,吃一点煎 蛋、藕粉什么的,大家也能发现我气色确实不好。也就是说,作为一天的开始,偶 数的发端,的确令我沮丧难过。 很多人都知道我有看手表的习惯,他们知道我手腕上一定有一只走时精准的手 表。在现在这个手机时代,戴普通手表的普通人几乎已经绝迹了。我就是其中一个, 而且,每天我必定和标准报时核对时间,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只要我听到“刚 才最后一响,是……”我必定要矫正手表和手机时间。其实,由于我对时间的苛刻, 我的手表、手机时间都已经十分准确,但是,我依然毫不松懈,为的就是追求精准。 因为我深深了解,踏准时间的节点,你就踏准了命运的秘密节点。 我出生的时刻,年月日时分,全部单数。我楠圆形的出生挂牌,用钢印打上了 这个奇数串时间。我迷恋这组数字,每次抚摸它们,就像抚摸我自己的奥秘。每次 研读它们,我都反复诧异、感慨不已,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奇迹的载体。就在我出生 的这一天,我父亲用一个瑕疵合同、胁迫甲方发了小财,开始了我们家一帆风顺的 小康致富之旅;从小到大,逢单日的考试,我都比逢双日成绩好,高考也是这样的 ;我初三、高三成绩比小学六年级好,也是一个道理。我也知道我父母是在基本奇 数的H 子完婚的,我甚至有把握地推断,成全我生命的那个精子和卵子相会的那一 瞬间,绝对是奇数串。年、月,已经被客观事实印证,星期、日、时、分、秒,甚 至农历时间,我断定也一定是奇数。没有这样吉祥的奇数链,我不能想象我生命的 诞生。 我独自在这个时间的秘密里长大。今天会不会下雨?我把自行车搞丟后,我妈 妈会不会打我?巴西队能不能贏意大利?保姆今天会不会炸猪排?四姨夫会不会死 在心脏病手术台上?广播操后,隔壁班那个女同学会不会对我笑?所有这些,我都 可以事先推断。方法是:只要我一想到这个问题,立刻——马上看时间(小时候我 总戴电子表)——如果是全面单数——时、分、秒,就是正面肯定。确定。大吉。 秒数非常关键,比如,一抬手,三十三秒,成了!四十八秒,NO!二十五秒,一奇 一偶,吉凶各半。这种情况,我会再来一次。一般我会把这事放下,过了一段时间, 在我有感觉的时候,猛然抬起手腕,这个秒数就是终身判决。肯定、否定、弃权, 一银定音。 我小舅本来在老街一个古玩店替人看店,干了没几个月,就受不了老板财富暴 涨的刺激。那时,我父亲挣了不少小钱,又爱吹大牛,怀里总揣着云蒸霞蔚的发财 梦。所以,我父母就答应资金人伙,支持他另立门户。在我们家族,我父母属于先 富起来的人,小富之后,父亲那边的亲戚后来都不怎么来往了,父亲说因为他是木 秀于林;母亲这边呢,亲戚们老有些闲言碎语,好像我们家钱来的不太让人服气, 只剩我小舅本人,一直和我家关系不错,正是这样,他邀我家合伙,我母亲认为是 很有肝胆相照的意思,但我父亲认定他是没有钱才找我们家的。父亲一贯狡诈,出 手谨慎,善于花言巧语,他要求小舅把无所事事的我也带上。我对收破烂并不感兴 趣,小舅对我这样的尾巴,也不太感兴趣,但是,他需要启动资金,便满口答应, 而我,那天突然我就莫名其妙看了表。十三点一分十一秒。我抬腕的时候,十一秒 刚刚跳出来。这份吉祥瑞象,让我安然于与此有关的未来。我就不吱声了。 关于时间的秘密,我有很多很多,我无人分享。我曾和一个我暗恋的高中女生, 想谈谈这个科学话题,我愿意把她带进我的秘密世界,但她并不想做我的唯一分享 人,刚起头,她就笑了,笑得很怜悯。我从此再也没有勇气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