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翻车了,因为抄近道。 我们都能看到庆元乡那个大桃树林的边了,却在脚下的路上翻了车。那个一米 多宽的沟渠上,有几块青石条铺架的路,应该是给牛走的。我担心石板条不够宽, 我也说出来了。小M 瞄了瞄,又看了看那边的诱人的桃树林方向,说,应该差不多, 要不,你下去指挥。肯定能过。 我想也是,现在退回大路也是不可能的了。我下车,先走过青石。那沟深一米 半多,底下都是杂草掩映的淸淸流水。我开始指挥。小舅开得小心翼翼。我现在也 搞不淸他的车是怎么开始倾斜的,他所在的沟渠那侧,路的一边是大石头,另一边 是芦苇丛,按理他是走中间直线,然后像考驾照的双边桥一样,稳稳开过沟渠就好, 可是,他可能是本能地避开大石头,没想到芦苇丛那里是中空的,车轮可能矮了一 下,小舅一贯反应迅速,为了矫正,调整方向盘又加油门,结果,我的手臂还比画 着直行,他的车一个猛子斜斜栽进了沟渠里。太快了,我叫都来不及,轰咣,那车 就屁股朝天翘在那儿了。汽车很快熄火了。我赶紧下沟去拉小舅,我担心油箱爆炸。 车头开裂了,前挡风玻璃裂了,小舅的腿被夹住。不能动,方向盘也紧紧抵住 他的胸口。我想把他拉出来,却卡得很紧。小舅那时候,好像并不是要命的痛,我 打报警电话的时候,他还说,没用,等警察来,车子都生锈了。你还是去叫农民来 帮忙吧。庆元乡就在前面了。 我还是担心油箱会不会爆炸,沟渠水面已经有油花在飄了。小舅说,没事。熄 火了,又没用明火。我看没什么可爆炸的。就是我这姿势,不舒服,我的腿有点胀。 我说,你能坚持住吗? 他说,你快去叫人,我自己也会努力,如果能捣松些,我会自己爬出来。 我就往桃花林方向狂奔,小舅忽然大喊,我赶紧扭头,看见一只手伸在倾翻的 驾驶室外招摇。我以为什么紧急情况。赶紧蹿回去,他说,你先去看看那个盲女家, 叫那个男人来救我。顺便看看那琴还在不在。我说好,又发足狂奔。才跑十几步, 身后又传来小舅的急呼,回头看,驾驶室外,那只手在更剧烈地招摇。我只好又折 回去。 等等,等等!你听我说,我们不能鲁莽。不能打草惊蛇,他要是发现我们惦记 琴,今天这买卖就难了。 那好,我不叫盲女家的人。 不、不,你听我说,现在是关键时候,你去他家…… 小舅!我急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先找人把你弄出来,这钱财毕竟身外事… … 屁!小舅摆手,什么身外事!没有钱的人才这么说话。我们现在是在四千万的 门口!哎哟,你让我想想,叫那男人来救我,是好还是不好?也许,哎哟……我们 倒可以更亲近他家,因祸得福。 我抓耳挠腮。油箱真的不会爆炸吗? 唔,你去找其他人吧,说我们给钱,等农民把我弄出来,我们再一起去瞎子家 歇歇,一回生两回熟嘛,他说不定肯让我们在他家吃饭…… 小舅说着,嘴里丝丝抽气,我知道他开始痛得厉害了,我也懒得再问,拔脚就 往桃树林方向蹿。我想,他要再叫我,我就假装听不见,实在是烦人啊。聪明人的 脑浆就像磨盘,一点豆子下去,稍微一碾,浆汁就到处流淌。烦人。 小舅低估了自己的伤势,等我一人十元地找来五个农民,他已经疼得全身汗透 小脸死青。好容易把他弄出驾驶座,他发现自己的右小腿根本不听使唤,翻开裤脚, 里面骨头都快扎破皮肤了。看我们是肯花钱的主儿,几个有摩托的农民兄弟,都说 愿意送我们回城区医院。快昏迷的小舅,叫过我,示意大家回避。他奄奄一息、怛 坚定不移地说: 我看来要先去医院,腿怕要废了。你替我去那个瞎子家。现在就去,我怕夜长 梦多。 我当场就傻了。 他又招我低头听:价格还是按我之前说好的,不能超过一千。无论什么理由, 你都要做出……不情愿的样子,咝……要像亏了血本的样子…… 我感觉这事我做不好。他又招我低头:其他破烂也收一些,遮人眼目,三五样 吧,起码的,破烂旧物都行……混在一起…。 我刚直起腰,他又招我蹲下:那东西到手后,马上雇摩托出村,一点都不耽误 一小心保护好!在家放好,藏妥当。你再到医院找我。我们商量好价格,再联系那 两个找琴的台湾人…… 我说,那这车呢? 小舅死灰的脸上,顿时浮起胜利的笑容。他甚至对我遗憾地摇了摇头。他已经 根本不在意那个二手皮卡车了,我也觉得我是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