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一前夕,地方政府慰问部队已成惯例。今年的八一节,海滨市陈副市长带慰 问团慰问工程三师。陈副市长是三师的副师长转业到地方工作的,到地方后的安排 最初是市城建局副局长,到任后,办事干练而又善交朋友的陈副局长,依托三师这 个坚强后盾,为市里办了几件很令人刮目相看的事。 当年市里为了招商引资,改善投资环境,改扩建老旧的机场几乎是迫在眉睫。 市委书记和市长整天为跑项目跑得人困马乏,最后还是在机场扩建的问题上卡了壳。 这可是改善投资环境的一个关键节点,可是,海滨市的经济总量在全省属于倒数名 次,好几个建筑承包商干了几天就自动毁了合同,宁愿亏本也只好自认倒霉,因为 建设资金根本就到不了位。当时的陈副局长毛遂自荐,到市委书记和市长那里立下 军令状,确保一年时间机场改扩建工程竣工。当时吹牛冒泡的人多了去了,书记、 市长转眼就把陈副局长毛遂自荐的事忘到了脑后。一个星期后书记坐飞机上省城开 会,机场旁边的空地上热火朝天人喊马嘶。书记叫秘书搞清楚怎么回事,后来秘书 报告说,不是您已经答应陈副局长负责改扩建机场的事吗,他的建筑队已经进场多 日了,听说是工程三师的人,陈副局长的老部队。市委书记心里立刻海潮似的涌起 一阵感动和惊喜。嘟哝了一句,哟,这个人还真有点能耐嘛!当时正值城建局长岗 位空缺,陈副局长在众多人选中毫无悬念地脱颖而出。 紧接着,又是治理南桥河。南桥河穿城而过,河道被淤泥堵塞得一塌糊涂,原 来的清水河变成了一条臭水沟,沿河两岸的居民苦不堪言,每到入夏,市长热线电 话都会被打爆,而其中有一半是反映南桥河治理问题的。市长心里明白,要治理南 桥河,最根本的是治理沿河两岸的排污企业。在市政府的努力下,十几家排污企业 基本上完成搬迁或是对排污进行了净化达标处理,最后还剩下一家钉子户企业,这 家企业并没有什么大的背景,却是个惹不起的角色。这家企业是南兴村办的造纸厂, 南河桥两岸的地20年前都是征用南兴村的,当时谁也没有料到南兴村造纸厂会越办 越红火,搞得南桥河污水不断滚滚而来,而且产业越做越大,市里几家大型超市的 卫生纸、餐巾纸、包装纸都出自该厂。要想把这个厂关停,南兴村的人可是软硬不 吃。市委许书记放出话来,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一定重用重奖。果然,重奖之下, 必有勇夫。当年雄心勃勃的陈局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胸有成竹地揭下这个榜。然后, 他就和环保局局长一起调查走访,很快就搞明白了掌握造纸厂命运的实权派人物南 兴村村长,叫李土兴。陈局长在李土兴家抽了两泡水烟的工夫,就摸准了李土兴的 脉搏。李土兴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让两个儿子当兵入伍。陈局长当下就拍了胸脯,说 只要兄弟俩身体健康政审合格他就能让哥儿俩入伍,如果是高中文化,还能够到部 队之后好好发展。陈局长就这么一说,村长李土兴当下就喜晕了头,恨不得给局长 磕上几个响头,大摆宴席把城建局局长喝了个不省人事。一星期后造纸厂正式停工 停产,接着就向郊区搬迁,三师也参与了造纸厂的搬迁工程。陈局长等于是做了一 个两全其美的好事。年底的时候,村长的两个儿子也双双应征入伍,这件棘手的事 前前后后只花了一个月。陈局长很快成为人气飙升的公众人物,到年底换届时,市 委领导合力把他推上副市长的岗位。 很显然,陈副市长同三师关系可以说得上是血浓于水。每年八一节和春节慰问 工程三师,几乎成了陈副市长的专利。他每次带队慰问还会带上教育局局长、人事 局局长和劳动局局长——他也是千方百计想帮助三师官兵解决家属随军找工作、子 女上学等问题。当晚市电视台头条播出的准是市委市府八一慰问的新闻。 每次慰问团来了,三师都要宴请慰问团成员,这次也不例外,师长和政委就选 在海滨国际宴请陈副市长。但这次陈副市长坚决要求做东,他说不能给点慰问金, 当天就吃回去。师长说你是不是找我们有什么事啊,又请吃又送钱,难道天上掉馅 饼?听了师长的话,陈副市长笑得地动山摇:没事的时候请吃,有事的时候说事。 这样公私兼顾的宴会,师长偶尔会带侄女小雨出席。 这次小雨是开席之后一刻钟才赶到的。主客双方介绍完毕,除了陈副市长外, 康董黄总马总,都争相向师长政委和小雨发放名片。名片是企业老板们炫耀地位身 份的一张自制绿卡,虚虚实实、云里雾里。小雨很淑女地接下一张张名片,有一张 名片上的号码立刻引起了她的注意。136****8583.这不就是影子的号码吗?真是踏 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名是康小安,海滨市国贸集团公司董事长。她 瞟康小安一眼,眼睛不由一亮,帅哥。影子的本来面目终于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她面 前。但小雨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让影子继续把戏往下演反而更好,要那样的话, 小雨反倒可以躲在暗处好好观察这位影子一样的康董。 这顿饭吃得很热闹也很温馨,叔叔与陈副市长本来就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加之 军地双方的特殊关系,酒就喝得更有激情。看着叔叔的面子,加之小雨的美貌,宾 主双方敬酒说话都不会冷落了她。 开始落座时,双方谦让了好久,最后还是师长坐在首席。这一点陈副市长从来 未曾含糊过,他曾经是师长和政委的部下,尽管现在是市里的领导,他知道自己纵 然有三头六臂,也离不了三师这个坚固的后方。别小看了一个正师级单位的能量, 完成好军事战备等各项任务是应尽之责,当今时代,军队与地方的联系日渐紧密, 影响也随之扩大,尤其是三师这种工程部队,与地方打交道就更是家常便饭。 陈副市长以东道主身份敬完三杯酒后,师长政委也要回敬一圈。这是酒桌上的 规矩。师长政委敬酒的时候,师长想带上小雨一块儿敬,小雨笑着婉拒,说她要单 独行动,叔叔非常高兴,连声叫好说,侄女长大了,终于可以甩掉叔叔这个拐杖了, 那就好好敬敬客人的酒! 师长政委敬完酒后,小雨闪亮登场。陈副市长看着小雨咄咄逼人的气势,颇为 感叹地说,前几年不都还是个小姑娘嘛,一转眼就出落成个大美女了。 师长接茬儿,感慨万端,他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转眼我们就成了过午的太 阳,走到哪儿都备受尊重,为什么?老呗!别人一开口就是老领导,年轻人一称呼 就是老前辈,见到老部下人家会赞扬我们老当益壮,鼓励我们老骥伏枥,再过几年 又会说我们宝刀未老。 陈副市长嘿嘿笑说,师长您说得太对了。 康小安带着几个企业老总一起上来给师长政委敬酒。康小安很善于抓时机,他 觉得师长政委和市长的客气话都说得差不多了,该新面孔搅和搅和了。酒桌上图个 知心贴己,也要求个氛围热烈。根据一般经验,酒桌上必须有中心,分主次,否则 四国五方,各唱各的调,各吹各的号,一顿饭吃下来,客人之间并没有真正联络感 情,有的甚至觉得扫兴闹心。有了中心才能令行禁止、有礼有节。宴席上有男有女 最好,有美女则是锦上添花,经常会喝得满桌人激情洋溢回味无穷。除了领导和长 者外,女性是第二重点。康小安深谙此道,场面上的话该怎么说,场面的事该怎么 做,他有自己的原则。他看得出师长政委在市里的地位,更清楚这支部队在市长心 目中的地位。他把酒倒得满满的,高山仰止般注目于师长政委,师长政委也迎着康 小安的敬酒队伍欣然而立,等着康小安说话。久闻三师威名,今日有幸相识二位领 导,果然是文武兼备、名不虚传,请接受我们的敬意。康小安举杯齐眉,竭力体现 虔诚之意,首长随意,我们先干为敬。说完,康小安和身后两位老总,几乎是统一 动作,将满满一杯豪饮而尽。 师长和政委会意,紧随其后喝干了杯中酒,又分别与每个人重温一遍先前的介 绍,巩固印象。师长政委都夸康小安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康小安自然是非常得体地 谦虚一番。敬了师长政委,下一个目标理所当然是小雨。康小安彬彬有礼地征求意 见,请问女士,我们怎么喝?小雨却一副挑衅口吻,用嘴喝啊!众人大笑。康小安 暗叫不妙,心说美女要造反。他面上却相当镇静,回应小雨说,当然是用嘴喝,我 是说喝一拇指还是喝大满贯。小雨笑答,随康董啊!面对小雨的挑衅,康小安带领 两位老总热烈回应,好,那我们就喝三个大满贯如何。小雨又一次语惊四座,为什 么是三个大满贯而不是四个五个或者更多。康小安停顿片刻,突然灵感大发,为了 落实师长刚才讲的三层意思,一是高兴,二是感谢,三是祝福,三杯过后尽开颜嘛。 众人助阵叫好。片刻间,三大杯酒荡气回肠地喝进肚里。借酒发力,花容月貌的小 雨更加楚楚动人。全桌人包括师长也情不自禁地为三人的英雄壮举哗哗鼓起掌来。 这是小雨单方面第一次认识康小安,而康小安却结结实实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