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睡到半夜,顺畅突然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弄醒了。这种感觉,既像尿急,下腹胀 鼓鼓的,很想掏出东西对着墙角一阵急泻,那种喷珠溅玉,能把泥土冲出一个小坑 的痛快感是很惬意的;又像什么东西压住自己的小腹,使小腹和小腹下边有一种肿 胀感,急欲寻找什么东西舒缓。醒来的顺畅,听到一阵一阵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 呼噜声,听到了一阵一阵的磨牙声和梦呓声,闻到了铺天盖地黏稠浓烈的汗臭味或 其他各种各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他知道自己是睡在工棚里了。 这是一排低矮而狭长的工棚,墙体是用工地上的废砖胡乱砌的,墙面没抿糊, 砖头七凹八凸突棱着,墙体上是石棉瓦,窗很小,小得连小孩也轻易钻不进来。顺 畅在给临街的围墙抿糊的时候想,为啥老板对临街的围墙要求那么高呢?围墙是临 时的,工程完了也就拆了。为啥要用上好的青砖来砌,砌好还要非常认真地抿糊、 上灰、刷涂料。完了,还要在上面画上一幅幅画,画上青山葱绿、湖水碧蓝、鲜花 盛开,但这仅是临时的围墙呀,何苦作践钱呢?他们住的工棚,为何不搞好一点、 宽敞一点呢?顺畅终于明白,临时围墙临街,那是给人看的呀,而他们住的工棚呢, 则是在围墙里面,外人是看不见的。顺畅悠悠呼口气,说老子以后有了钱,肯定要 一套好西装、一条好领带,短裤不买也罢了,反正也没得哪个看得见。这样想来, 顺畅的气也就消了。顺畅现在终于明白置身何处了,他摸索着爬起来,还没走到门 外,就绊倒了一个沉重的东西,那东西把他的脚碰得生疼,他还没骂,就有人骂了, 哪个龟儿?走路小心点嘛,把老子的炉子碰烂了,明天拿啥煮饭吃。听声音,顺畅 知道是砂工马二明,顺畅想回骂,又怕吵醒别人,摸摸疼脚出去了。 工棚闷热,外面却贼冷,顺畅找个隐蔽的角落想把尿撒掉,手触到那玩意,却 兀自一下挺立,顺畅打了个激灵,知道自己为啥被憋醒的原因。顺畅年轻,也就快 三十的人,结婚五年了,出来打工也快五年,娃娃都四岁了,出来打工,娃娃丢给 老人带,去年婆娘也跟着出来打工了。婆娘出来时顺畅不让,说娃娃还小,你出来 老的小的咋办?婆娘说几年了,你老说出去几年就可以挣钱盖房了,就可以一家人 安安心心、团团圆圆过日子。但你盖房子的钱呢?还差得远哩。我出去帮着苦,这 房子就可以早点盖起来。再说……再说我一个人在家寂寞哩,想你哩。顺畅也知道 她话里的意思,说寂寞个屁,把自己当城里人了,几十年都在山里过来了,还怕寂 寞。任顺畅咋讲,婆娘就是要出去。这不,现在倒是在一个城里打工了,但见个面, 还是比登天还难。 顺畅想起两个多月没和婆娘在一起了,想起这事,顺畅既苦恼又无奈。他人年 轻,身体又特别的好,在工地上干的是最累的活,拌灰浆。每天下工,别人累得东 倒西歪,他却四处溜达,眼睛像狼一样敏锐,去捡一些很小的不起眼的包工头也不 会追问的废钉子、烂铁丝之类。为了实现盖房子这个梦,他几乎吝啬到除了填饱肚 子外,啥都不用。为了攒钱,他想尽了办法。有一次工地扒拉一幢旧建筑,有一块 房子大的水泥疙瘩无法拉起,包工头找到他说李顺畅,那坨水泥疙瘩里有不少钢筋, 你把它砸开,钢筋归你了。顺畅眼里亮了一个,说真的?包工头说不是蒸的还是煮 的,我说话就不值钱?顺畅说大家听好了,刘叔答应水泥壳里的钢筋归我了,到时 不要说我偷钢筋。包工头说别废话,赶紧抓紧砸,四天内要把这东西砸碎拉出,否 则影响工期。一个工友说顺畅莫憨呀,这东西一个星期砸烂也算你狠,你还要上班 哩。顺畅看了看那小山一样的水泥疙瘩,估摸里面的细钢筋咋也有一百多斤,他咬 了咬牙,说,砸。 在那几天里,顺畅真跟疯了似的,白天要上班,只有夜里砸。他借来一把八磅 重锤,借着远处悬挂在天上的月亮,疯了一般狠砸。顺畅年轻,身体又好,一身圆 滚滚的肌肉腱子。但人毕竟不是机器,机器也要歇班哩。砸到半夜,他的手臂开始 酸疼起来,头脑里晕晕乎乎的。白天上班干的又是重活,这连轴转的活真不是人干 的。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力道也小了下去,开初时一锤一片火星,一锤一大块 水泥渣子进射开来,几锤就见了裸露的一截钢筋。那时,他是一尊造型优美、撼人 心魄的雕塑,黝黑的身影,弓样的背影,弧度很大的手臂,这样的造型,不是美轮 美奂的么?可是到后来,他的力道减弱,手臂又酸又麻,头脑昏昏沉沉的,每砸一 下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有一阵他实在支撑不住了,不仅手臂酸麻,头晕乏力,而 且心里发慌,胸闷气短,冷汗一层一层渗出来,他感到一阵恶心,蹲在地上干吐起 来。这一蹲下去,他就再也爬不起来,就势躺了下去。他想不能躺下去,咋撑也要 撑起来,这是房子,这是一家能团聚的希望。他挣扎着站起来,又开始了艰难地锤 打。 那泡尿撒得实在惬意,顺畅这个年龄的人,真是撒泡尿都可以把墙冲垮。顺畅 撒完尿之后,仍然感到意犹未尽,他那玩意并没有复归原状的意思。一瞬间,顺畅 有些冲动起来,感到小腹那里有许多魔鬼在那里东碰西撞,碰不出去它们就在那里 折腾,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地袭来,让顺畅双眼迷离,面热耳赤,胸喘气闷。 他急切地想通过用手的方式来解决,这种事情顺畅不是没做过,在讨媳妇前,他曾 经这样做过,虽然也舒畅,虽然也为躁动不安的魔鬼打开了一条通道,但过后他总 是惴惴不安,觉得做了对不起人的事,觉得被人火辣辣地盯着。那些天,他逃避着 父母兄妹的眼光,更逃避着乡邻的眼光。他觉得每个人都窥破了他的秘密,每个人 都在暗地里嘲笑他,讥讽他,他有一种犯罪的感觉。后来出来打工,工友都是来自 各地的人,南腔北调,五花八门,给人一种强烈的生疏感。但不生疏的是他们共同 的贫穷,贫穷使他们肤色黝黑,皮肤粗糙,头发花白,手脚皴裂。贫穷使他们性格 粗野而又胆小怕事,说话粗鲁而又小心翼翼。他和他们一起住在狭窄闷热潮湿的工 棚里,工棚里挤成啥样呢,一间十四五个平米,不足两米宽的工棚里挤了三十多个 人,他们人挨人、人挤人睡在大通铺上,余下的一小点空间,有的人还要摆一个漆 成枣红色的木箱子,里面是他们认为值钱的东西,有的还要在连身都转不过的地方 做饭,他们觉得自己做吃得饱还便宜,这样的地方晚上睡觉就蔚为大观了。在这样 的环境下,人是没有自由更没有尊严的。在这样的空间里,人更说不上隐私,所谓 隐私,就是在那一床又潮又脏的棉被里。有一天晚上,他被紧挨着他睡的一个河南 小伙弄醒了。他无法不被弄醒,他们人挨人、人挤人地睡在一起,才睡下的时候还 有点样子,等一睡着就乱了套,有的把脚伸出搭在你的身上,有的把头斜枕在你的 胸上,而你又枕在了别人的背上,整个场面,像地震之后的定格。好在大家都是累 极了的人,横七斜八歪三挂五并不影响睡觉,而这个河南小伙是个睡觉沉静的人, 睡时是啥样醒后大体也是啥样,所以他对这个河南小伙特别满意。这天深夜,他被 一阵抖抖索索的动作弄醒了,这种抖索,先是平稳而持久的抖索,抖到后面,就是 一阵接一阵激烈的持续了。他就是在那越来越快的抖动中醒来的,开始以为是地震, 等清醒一会儿后,抖动突然中断了,他听见一声沉闷的呻吟,模糊中他看见了河南 小伙膝盖隆起,被子在他身下成了个窟窿,他的头连同身子一起蒙在被子里,他立 即明白了这是咋个一回事,他心里感到憎恶,而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不由自己地 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令他既烦躁又兴奋,既憎恶又难忍。有一瞬间,他实在太难 受了,他眼里出现了翠芬的形象,翠芬温软肥腴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翠芬饱满坚 实的奶子像两个气球一样晃来晃去,那一刻,他简直要爆炸了,恨不得马上就像河 南小伙那样用手解决。但他明白此刻的河南小伙,在睁着眼遐想联翩呢。有一瞬间, 他很是憎恨这个小伙,又很看不起他,妈的,你狗日就是欲火烧身了,也不能在这 人挤人、人挨人的工棚里做这种事呀,猫呀狗呀都有羞耻之心,都会找个僻静的地 方,你就这样在人挤人的地方,做那做梦讨媳妇的事。你也不怕别人晓得,也不顾 别人的感受? 尽管很累睡意却无,他的身体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在磨牙放屁说梦话的环境 中,热潮渐渐退去。退去之后他不再怨恨这个河南小伙,想起小伙和自己的身世, 想起沉重的劳动低微的收入和卑贱的生活,他的心里不禁酸楚起来,妈的,连虫虫 蚂蚁都能做的事,人却不能。他想起小时候每到春天,家里那只温顺乖巧的母猫再 也不安静,每到夜里,无论如何也要从家里潜逃出去,为了防止它的出逃,母亲让 他把残破的瓦脊窄小的窗洞堵起来,但也不能阻止它的潜逃,在树枝上、在瓦房上、 在漆黑的夜空里,它们追逐,奔跑,把瓦片踩得嘎吱嘎吱响,它们声嘶力竭地叫唤, 它们的声音凄厉、痦哑、悠长,一波三折,撕心裂肺,那时他不知道猫的叫声源于 何种原因,更不明白它们的叫声为何如此凄惨如此惊悚,他非常讨厌憎恶这种叫声, 这种叫人心慌叫人忧伤叫人惶惑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让人惊悚恐慌、让人绝望 忧伤。等他明白猫的叫春是啥回事的时候,等他也到了“叫春”的年龄而无法满足 自己本能的时候,他才真正地体会理解了猫的叫声为何那样孤寂、凄凉、惊悚和回 环反复、浅吟低唱。 现在顺畅最想做的事就是像猫一样叫春,如果能像猫一样自由地在瓦脊上、在 矮墙上、在树枝间追逐、奔跑,如果能像猫一样蜷伏在墙头上或者草堆顶嗷嗷地呜 叫,那他的焦虑、苦闷、追寻、排遣都尽可释放出去,猫的叫春不管是追求寻觅的 信息或是抒发排遣孤独忧伤,都是一件美好的事。至少不至于积于胸臆,惶惑焦虑。 闷热逼人的工棚里响起了猫叫春的声音,那声音或长或短、或急或缓、或高或 低、或急切或忧伤、或苦闷或孤寂、或燥烈或温柔。一时间,有人迷迷糊糊地醒了, 睡意蒙眬中呓语般问,猫,哪里的猫,咋跑到工棚里来了。接着,大家逐渐醒来, 有的探出身子,猫在哪里,扯鸡巴蛋,睡得好好的让这东西闹醒了。有的甚至一跃 而起,神情亢奋,说在哪里,在哪里?老子正缺少油水,把它捉来烧汤。说这话的 是广东人,广东人啥都敢吃的,龙虎斗中的一个美味不就是猫吗,他们能把猫和蛇 煮在一起吃。有人说在这里,在这里。那人在通铺上连跑带跳,一会儿踩到这个人 的脚,一会儿踏到那个人的背,一片吵吵嚷嚷的骂声,工棚里热闹异常,简直要炸 了棚。是的,不少人都看到了那只猫,那只雄壮的、肥硕的、背脊弓起、下腹低垂、 眼珠绿莹莹的猫。但等寻找时,那只猫却了无踪影,害得那个广东人一会儿东一会 西,一会儿床上一会儿床下地乱窜,他连续绊翻了三只炉子,踢翻四五个锑锅,一 个黑漆漆的生铁铸成的锅还剐伤了他的脚,他疼得哎哟哎哟地叫唤,用手紧紧地捏 着流血的伤口,大家高兴得哈哈大笑,对他又是嘲讽又是安慰。 混乱之后大家纷纷猜测那只猫是哪里来的,使大家疑惑不解的是工棚这样窄小, 没有窗,门又紧紧关着,怎么会跑来一只大猫,这只猫虽然是只公猫,公猫来这尽 是寡男的地方叫春,明显是吃错了药,这些年轻力壮的青年抑或中年都是些分泌雄 性荷尔蒙的人,来这地方叫春简直是胡闹。中年汉子老马说老子都没得地方叫春你 来这里叫春,这不是捉弄人吗?受了伤的广东人刘木说管球它的,叫球它的,反正 是堆好肉,味道美极了。顺畅木然地看着大家,他弄不明白那叫春的声音,是猫叫 的还是自己叫的,他不敢看大家,把头勾着,他想自己怎么会像猫一样叫春呢?再 怎么着他也是个人,是个人不会用其他方式来表达么?何苦像猫一样叫春。但是他 又觉得自己在漆黑的工棚里嘴唇似乎动过,而且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而且叫过之 后心里的焦躁、郁闷、烦恼、忧伤似乎就没有了,心里一平静,熨帖巴适的感觉也 有了。但他仍然不相信是自己叫的,一个大活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说话能力 的人,咋会像猫一样叫呢?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不可理喻,自从那次开了头之后,又过了两个月左右,他又 一次在睡梦中叫了,这次叫他是浑然不觉的。在梦里,他感到自己被一种神奇的力 量牵引,被一种难以忍受的欲念折磨,来自他身体和灵魂的双重挤压,让他对一种 急切渴望的东西充满了激情,让他对这种渴望充满了紧迫和焦虑,他的身体像一只 膨胀的气球,已经被气体挤压到膨胀,并且到了极限,而一种欲念却在不停地充气, 如果没有一个突破口,这只膨胀到极限的气球就要爆炸了,而长啸短吟,浅唱低鸣, 徐疾回环呜咽哽滞的呜叫,正是这个不可缺少的突破口。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体 形硕大,强健有力的公猫,他趴在自家的房上,庞大的身躯压得屋脊嘎吱嘎吱响, 房顶晃动起来,而他却不管不顾,哪怕把房脊压塌也在所不惜。他听到了母亲气急 败坏的呼叫,瘟猫,绝猫,抬丧猫,房子要被你压塌了,再不下来打死你。他理解 母亲的气急败坏,家里就这么一间房,房子已经衰朽破败,而家里却拿不出钱来修 缮它,眼看它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了,自己却不知死活地趴在上面叫春。他想从房 上跳开,但欲念和渴望让他动弹不得,内心的焦灼和燃烧的激情,无法满足的欲念 和对母猫的渴求,让他不知好歹地叫了下去。他看见父亲怒气冲天地从屋里冲了出 来,他手里提着一支火药枪,那枪是父亲冬闲时到山上打兔子、野鸡用的,火力很 大,就是豹子也打得死的,可惜他们那里没有豹子。他内心虽然紧张,但来自身体 的欲念却使他停止不下来,父亲毕竟是父亲,他不忍心将他的亲生儿子打死,他甩 了火药枪,一个鹞子翻身就轻轻地跳上房,朝他屁股狠狠踢去,怒气冲天地说,叫, 叫个干球,你狗日是人还是牲畜,把人吵死。他醒了,睡意蒙眬中心里还在恨着父 亲,正叫得酣畅呢,你凭啥踢我。等完全醒后,他看见毛胡子老邱裸着身体弯腰站 在他面前,他身上只穿了一条黑漆漆臭烘烘的短裤。老邱是他的同乡,这人身材高 大,力大无穷,这人做事认真,对人真诚,他好打抱不平,好帮人,为帮助一个受 人欺负的工友,只身和四五个城里混混打架,被打了趴在地上,人家让他叫声爷爷 就放他一马,他却咬紧牙关不吭气,结果自然是被打得血肉模糊。老邱在工友中很 有威信,但大家被吵得睡不成觉时,老邱代表众人把他踢醒了。 当大家纷纷指责甚至谩骂他时,他一声不吭,他也纳闷自己怎么会像猫一样呢? 即使真的叫,他也未必会叫得惟妙惟肖,猫叫春的声音非常复杂,堪称一部交响乐, 有独唱有和声,有多声部,高亢时简直如长空裂帛,响遏流云,浑厚时如车辚辚、 马萧萧,沙场将士齐呼啸,低鸣时如幽泉低回,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凄凄厉厉, 令人胸闷气喘,透不过气缓不过劲。顺畅不懂音乐,但天籁之声和音乐是相通的, 并且是音乐的最高境界,猫的叫声是通灵的,是撞击人心的,顺畅凭直观知道它的 复杂和微妙。自己一个粗野的沙脖沙嗓的人,咋能叫出猫叫春的声音呢? 倒是那个广东人不相信猫叫春的声音是来自于顺畅,他说他是真正看见那只猫 的,那猫伏在顺畅身上呜叫时,正好他醒了,他蹑手蹑脚地摸过去,对于捕猫他是 有信心的,他从小就训练出捕猫的精湛技术,等他摸过去时,那猫纵身一跳,顶开 石棉瓦逃走了。他的说法遭到众人的质疑,有人说小广东你狗日是想吃猫肉想疯了, 你看石棉瓦哪块被掀开了,恁大个活物,咋说也要掀开半张石棉瓦才出得去。小广 东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的。你们瞧,这块石棉瓦不是裂开一条缝了。有人 说你狗日也太会编了,那条缝溜得出一只猫去?小广东说掀开它不会又盖回来,只 是盖不严,才留了缝。七说八说,没有哪个相信他的话,大家又义正词严地谴责顺 畅。顺畅难受得几乎要哭了,大家见他这副样子,才说不管咋说,你以后不要再学 猫叫,大家辛苦一整天,累得贼死,你再害大家睡不好觉,你就不是人了。有人说 他是在梦里学猫叫,这事也怨不得他,只是以后你警醒一点,在心里想着不再叫也 就不会叫了。老邱黑丧着脸,啥梦里梦外的,不能叫就不能叫,再叫老子揍你。 顺畅正为那股劲儿憋得面红耳赤,正为到底是用手来解决,还是不好意思这样 做而纠结的时候,他的喉咙里突然咕咚响了一下,这一下就像开启了一道开关,他 的嘴里不由自主地像猫一样叫起来,先是急切、一声接一声,凄厉中夹杂着渴望, 渴望里透着焦躁,焦躁里又夹杂着乞求,像馋急了的婴儿得不到奶水一样,一声更 比一声高,一声更比一声急,一声更比一声揪心肺,人的心都要被这叫声揉碎了。 接着是低鸣,呜噜呜噜的,含混不清的,悲悲切切的,如泣如诉的,长一声短一声, 拖腔曳调,叫得人一身起鸡皮疙瘩,叫得人心一阵接一阵地抽搐。由低鸣到高亢, 由的高亢到低鸣,循回往复,一咏三叹,令顺畅感到很舒畅,很惬意,他眼里出现 了婆娘翠芬的摇曳的身影,嗅到了翠芬身上热烘烘的夹着甜丝丝而又有一些酸的气 息,他看见了翠芬在暗夜里凸现出来的白色的丰腴的身子,尽管这身子已经没有了 腰身,身上的肉颤巍巍的,两只硕大的奶子挺立着,他情不自禁地哼出了声。正当 他激情澎湃掀天揭地时,突然一声断喝,什么人?出来,出来,你在那里装什么神 弄什么鬼? 顺畅猛地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冷水,顺畅被人在他光裸的脊背上抽了一鞭子, 顺畅被人从悬崖上一掌推了下去,一瞬间,他如大坝溃堤,如醍醐灌顶,猛地颓败 了下去,再也直不起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