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顺畅终于见到了翠芬,顺畅今天起了个大早,终于顺利地找到了那包衣服。顺 畅心情很好,他修了面,还到水龙头那里洗了个澡,顺畅洗澡的时候天还没大亮, 尽管是夏天,但凌晨的天气还是凉飕飕的。他一边洗澡一边哼唱,他会的歌实在有 限,也就是家乡的那几首山歌。但顺畅更喜欢的还是那首“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 岸上走……”这首歌还是他在广播里听的。那些天广播是天天在放这首歌曲,听去 听来顺畅也会唱了。其实,他也就会开头那几句。但他喜欢这首歌的曲调,觉得它 缠缠绵绵、温温柔柔、热烈欢快直抵心臆。顺畅在清晨的工地上洗,他只穿了一条 短裤,洗得很痛快,洗得很惬意,尽管水有点凉,但他一身灼热,这温度正合他心 意。洗着洗着,他的手触摸到下面那玩意,那玩意倏然长大,他用冷水冲也无济于 事。顺畅想到很快就要见到翠芬,很快就可以和她有肌肤之亲,他下面的玩意更加 亢奋。顺畅身热胸闷,冰冷的水在他身上化成了缕缕热气,他怕有早起的人看到这 景象,这毕竟是件令人尴尬的事,传到其他工友那里就会成为拿他开涮的话柄。顺 畅嘴拙,开涮逗乐永远讲不过别人。 穿好衣服,顺畅对自己基本满意,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何况还是两个月左右才 能见面的鹊桥会。昨天他就把衣服从里到外洗干净了,他洗得认真,有一点污垢的 地方都要反复搓洗,甚至用指甲蘸了洗衣粉洗。洗好晾干,折叠好后放在枕头下, 压上一晚那衣服也基本平整了。顺畅精神抖擞地来到翠芬所在的工地,他踌躇了一 会,到底是我去找呢还是托人叫她出来。他知道一进工地,人们就会用猥琐、调侃 的眼光看他,熟悉的工友还会开他们的玩笑,说些叫人尴尬叫人兴奋的话。 等了一会没人出来,顺畅决定进去找。春宵一刻值千金哪,他渴望着早点见到 翠芬。终于见到翠芬,她的脸红扑扑的,甚至有些羞涩,顺畅心里一热,当初相亲 见面的感觉,第一次与翠芬单独上乡场的感觉涌入他的心头,心里甜滋滋的。他的 脸也红了一下,笨拙地搓着双手,说来啦,走吧。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工地。 在街上站定,顺畅把衣服递给翠芬,说也不晓得合不合身,找个地方穿了试试。 翠芬用温热的眼看他,嗔怪地说买啥衣服?又不是十七八的大姑娘,都老婆子了还 糟蹋钱。翠芬把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也是一套衣服,顺畅倒真有些心疼了,你 买了干啥?省着点不好,还要修房呢。翠芬说那你买给我干啥?要省都省,你不一 样?顺畅说,女人穿破了要被人笑哩,男人嘛,不露出肉就行了。翠芬说在城里可 不行,穿得邋邋遢遢的要被人看不起,人家看不起我们,我们可得看得起自己。顺 畅心里一阵热,是呵,人家看不起自己,自己可要看得起自己。 小街里,房屋低矮,污水横流,但人来人往、热气腾腾。顺畅觉得这样的环境 适合自己,沿街摆着无数的摊子,一个接一个的小餐馆锅铲碰击,香味逼人。已经 是吃饭的时候,他们选了个有餐厅的馆子,这样的小餐厅是没有菜谱的,要吃啥到 装有各种蔬菜和肉类的地方去点,顺畅点了个炒肉片,一个回锅肉,还要点,翠芬 来了。翠芬说再点个白菜豆腐汤就可以了。顺畅说多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再点 两个吧。翠芬说你烧包,你以为你是包工头?胖胖的服务员姑娘扑哧地笑了,看样 子这姑娘也是农村来的,说大姐真逗,包工头会来这地方? 难得见面,天色尚早,顺畅提议去免费公园走一趟,顺畅来这个城市几年了, 啥名胜景点、公园都没去过。到这些地方一是要花钱,二是要有兴致,一个孤零零 的光棍去游公园,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休了假,他宁愿在工棚里吃了睡、睡了吃也 不会到这些地方,可今天不同,今天是他和翠芬多少年以来的第一次,难免有些初 恋和新婚燕尔的感觉。公园里,柳丝拂面、鲜花盛开,年轻的和中年的,甚至老年 的伴侣都携手而行,亲昵、亲密得令人羡慕,尤其年轻情人,更是勾肩搭背,耳鬓 厮磨,看得翠芬脸颊绯红,羞涩不已,眼睛不敢乱看。看得顺畅血脉膨胀,躁动不 安,很想像城里人一样与翠芬挽臂而行,尤其看到树丛中不少青年人抱着亲吻,有 的还把手从女的衣衫下伸进去,更叫顺畅欲火中烧,下面那玩意也不听招呼地昂起。 顺畅脸红心燥,慌乱间把手伸进裤包,把那玩意按住,免弄得现形。 走到山顶人较少的一个山坡上的林间小道,顺畅看见远处一个小伙背着一个姑 娘在爬坡,那女的头紧紧贴进男的肩上,身子前倾,浑圆的屁股高高翘起,太阳照 着,坡路上又浮起一枚金色的太阳。这景象让顺畅头晕目眩,心慌气喘,热流在身 上左右上下奔突,他再也忍不住,见周围无人,搂住翠芬就乱啃起来。翠芬万分惊 讶,慌乱羞愤,她狠狠地推着搡着。顺畅不管不顾,像饿了半月的野狼见到丰美食 物,狠狠地吞噬,翠芬急了,在他肩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顺畅哎哟一声才松了手。 看着顺畅痛苦的样子,翠芬心疼了,说你学坏了,咋能这样无脸无皮。说着捋开他 的袖子,果然青了一块,还有两排牙印,翠芬说活该,谁让你不学好。说着红着眼 圈,用手去轻轻抚摸,顺畅心里不是滋味,看来这亲昵亲吻是城里人享受的,自己 要享受一下却也不能。甭说城里人看不顺眼,连自家人也受不了呢。 树林渐稀,人又稠密,顺畅喝了一瓶饮料,其实那不是饮料,是翠芬出来时带 来的凉水,装凉水的瓶子是捡来的饮料瓶子。他感到尿急,找到厕所,一看收费五 角,他感到心疼,日他妈,吃的喝的要收钱,撒泡尿都要五角,这钱又不是树叶子, 顺手就拽几张。他忍着不去,翠芬也忍着,他看到翠芬脸上的痛苦表情,说你去, 把衣服带进去换了,也算扯平。 顺畅返回小山坡,想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尿撒了。转来转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地方,这坡上的树林浅显,看来是新栽不久的。顺畅尿益发急,憋得膀胱生疼,再 憋下去,只有撒在裤裆头了。顺畅站在一棵碗口粗的树后痛快淋漓地屙了起来,刚 完事,一个声音在他身后炸雷般响起,好大胆子,青天白日就尿起来了,你也不看 看这是啥地方?这是公园!顺畅慌忙间把残遗的尿憋回去,身后站着的,是一个五 十多岁的老头,老头穿着黄不黄绿不绿的夹克,臂上戴着协管员的袖章,顺畅心生 奇怪,协管员是个啥职务?咋个现在满城都是协管员,交警有、城管有、公安有、 公园也有?协管员掏出一叠发票,哧地撕了一张,拿去,罚款五元。顺畅头咣的一 声响,脚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五元?屙泡尿五元?这不是抢人么,一天在工地苦 死苦活,也就十多元,一泡尿就几乎等于干小半天活。 顺畅不愿交钱,坚决不交钱,绝对不交钱。顺畅红着眼睛说凭啥交钱?你这里 哪点写上不准屙尿的牌子?凭你一张嘴就交钱,你这不如拿根棒棒去抢人算了。这 种人小老头见多了,他不急不躁,说算你说对了,这里没牌子,前面有,上面一清 二楚,你不交钱可以,到治安室和治安主任说去。二人吵了起来,游人围得越来越 多,大家对这种行为很憎恨,好端端的公园,鲜花盛开,绿草茵茵,这里一摊狗屎, 那里一堆垃圾,如果是几个光头或者是长发青年,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那些小 地痞是惹不起的,动不动就拔出刀来。面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工,大家的正义感 就高昂了,纷纷谴责起来。有的说现在城里就被这些农民工搅乱了,上车不排队, 站在街上嗑瓜子,随手丢垃圾,像这样下去城市还有啥文明。有的说东西都不敢乱 放,一只铁桶、一把拖把,稍不注意就不在了。顺畅脸憋得通红,顺畅是有自尊心 的人,他们说的事仿佛都是他干的。农民工咋啦?农民工不是人?没有农民工你们 住个干球,没有农民工下水道会把你们淹死,垃圾会把你们埋掉。顺畅心里愤怒, 但只在肚里说话,他一言不语,就是不愿交罚款。翠芬来了,翠芬见大家围着他, 那些话太难听,一个大男人被这么多人羞辱,太让她心里难受。她从贴身地方掏出 钱,把钱交了,拽着顺畅走了。 顺畅心情沮丧,一脸铁青,好不容易盼得个休息日,原本想逛逛街,吃吃小馆 子,在公园里把时间打发掉,晚上找个小旅社,尽情地欢娱一番。两个多月了,精 力充沛的他熬过了好些个难熬的夜晚,好多次被众人的荤话撩拨得浑身难受,想去 踹墙,好多次在梦里和翠芬相遇,但总不能尽云雨之欢。偶尔成功了,醒来身下留 下的一摊,更叫他尴尬,叫他沮丧,叫他心情灰暗。谁承想在这个免费公园里屙一 泡尿,罚五元钱,还遭到一干人的耻笑。翠芬心里也不是滋味,翠芬比他更心疼, 五元哪,这可不是小数目,平白无故就被人讹去了。但翠芬不想让他太难过,也不 想为此而破坏了好心情,翠芬说穿上这身衣服好看么?顺畅因为这突然发生的变故 来不及看,翠芬穿上这身衣服确实好看,像换了个人似的。翠芬的身材至今仍好, 穿上这套衣服,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人到这个岁数,是最成熟最有魅力的,翠芬 的腰身收束,胸部就更加突出了,尤其是那件低胸的粉红色内衣,把她衬得云山高 耸,红色内衣里还露出明晰的乳沟。翠芬穿着牛仔裤,牛仔裤依形附势,线条流畅, 把本来就丰腴的翠芬包裹得更加丰满圆润。顺畅眼睛火辣辣的,眼光像狗舌头一样 在翠芬身上舔去,顺畅舔光了翠芬的衣服,舌头直接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尤其在 敏感部分奋力地舔,舔得翠芬眼睛潮湿,双颊桃红,心跳加快,几乎瘫倒。翠芬控 制住自己,她怕顺畅这时猛扑过来,即使没做什么,城里人也会罚他们的款。她说 五块钱,太可惜了。这句话像锐利的锥子,刺破了顺畅膨胀的身体,他一下蔫了下 来。 匆匆吃完晚饭,顺畅就拉着翠芬去找旅社,春宵一刻值千金哪,顺畅今晚要把 两个多月积蓄下来的激情尽情发挥。他们走入僻街小巷,他们知道,霓虹灯闪烁的 街上,那些气宇轩昂、装修豪华的宾馆不是他们住的。他听一个在宾馆当保安的同 乡讲,那里的地毯就有寸把厚,大厅容得下几百人,一盏大吊灯上就缀得有几十上 百盏小灯,宽大的床横直不分,睡几个人没问题,可要的钱就吓得死人。顺畅想再 豪华的地方不也就两人睡么?何必烧包,况且他也烧不起包。 问了几家小旅社都不太满意,这些旅社虽小却都打着宾馆的牌子,价格也让人 心疼,不是一百就是一百五,最便宜的也要七十元。一听到这数字,他们头就晕了, 也不敢和人家讨价还价,匆匆忙忙走了。 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灯光晦暗,路面潮湿,脚下不时会踩到滑溜溜的东西, 顺畅知道这是人们连同洗菜水泼出的烂菜叶之类,这样的地方,要么没有下水道, 要么下水道不畅,无人管理,巷里散发出的是腐败混浊的气息,这条巷隔一段就有 一个灯光幽暗,门面狭窄的小旅社。巷道上游荡着一些衣服艳丽打扮粗俗的人,顺 畅知道这些就是人们说的鸡了。不时有人从他面前经过,用暧昧的眼光看他,还用 手肘碰他。顺畅心里有些着急,他怕被这些胆大而又放肆的鸡缠住,那时在翠芬面 前他就讲不清楚了。情急中顺畅挽起了翠芬的手臂,只要挽住手臂,这些鸡就不会 来缠你了。翠芬有些嗔怪有些恼怒,咋能这样呢?你。顺畅说别吱声,你想让我被 她们缠住吗?果然,他们这样挽着手行走,再也没有人来纠缠。 这种感觉真好,在乡下,他们不要说挽着手行走,就是没有人的时候也没有亲 昵的举动。乡下人,劳动就是劳动,睡觉就是睡觉,劳累一天,上床之后想干那事 就干那事,哪里会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缠绵,去亲昵。幽暗的巷子里没有人打量他 们,没人投来怪异的或者是轻蔑的眼光。翠芬心里涌上了从未有过的暖流,找到了 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温馨而熨帖,她越来越激动,手臂把顺畅挽得紧紧的,身子 紧紧地贴着,她觉得顺畅身上的电流击穿了她,她和顺畅已经融合在一起,这种全 新的体验让她眼睛潮湿,幸福无比。在灯光幽暗没有人时,她忍不住抱着他猛地亲 了一口。这一亲,像根瞬间擦亮的火柴,点燃了顺畅贮满激情的火药库,顺畅反手 抱着她,忘情地狂热地亲吻起来,一只手还悄悄伸进她的胸口。翠芬毕竟心存恐惧, 看见有人过来猛地把他推开。 这一吻,让翠芬铭心刻骨,没齿难忘。她没想到在这座城市的一条巷里,她能 像城里人一样地浪漫而温馨地挽臂而行,能在激情燃烧时相拥而吻。翠芬哭了,哽 哽咽咽的,幽幽怨怨的,幸福无比的小声地哭。顺畅也被这虽然短暂,但在他们的 生命中无比温暖无比幸福的一刻所击倒,他搓着比砂纸还要粗糙的手,晕晕乎乎的 陶醉了。 终于选定一家旅社,这倒是一家价格极为便宜的旅社,每间只收15元。这家旅 社门口挂着一只颜色暗淡灯光微弱的灯笼,灯笼破旧并豁了个口子,屋里只有一个 木柜台和几个旧沙发,沙发陈旧肮脏得看不出颜色,还有七零八落的白色瓜子壳, 像夜空里疏疏的星星。即刻,顺畅看见一些男人鬼鬼祟祟地闪了进去,随后就有女 的跟了进来。顺畅知道这些都是来嫖宿的人,顺畅也顾不了许多。他再也不愿意没 有目标地游走下去,他像只饥饿的大鸟,急切找到着陆点,要迫不及待地美食一餐。 肥胖的老板娘把他们带到后院,这是一幢陈旧破败的土木结构的房子,过道狭 窄而幽暗,房间是木板嵌隔的,三合板吊的顶凹凸不平。顺畅迫不及待地脱衣服, 翠芬心细,看了看板壁,好在没有缝,尽管如此,翠芬心里仍担忧,这样的环境, 任何一点小的响动隔壁的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顺畅伸手将她拉住,迫不及待地 帮她宽衣解带,顺畅原本是想好好温存一番的,至少像城里人一样讲讲悄悄话,亲 吻一番。可顺畅来不及温存,他太焦渴太迫切了。两个多月积存的焦灼要在瞬间爆 发。他才开始行动,那床就吱吱嘎嘎地响起来,顺畅的动作幅度太大太猛烈,那床 响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晃动频率越来越高,这大大影响了翠芬的情绪。翠芬毕竟是 来自山区的女子,在这陌生的环境中,尤其是房间的板壁这样薄,没得疑问是要被 人听到的。虽然是合法夫妻,但闹这样大的动静,心理上实在承受不了,仿佛像猫 狗一样当众做爱。翠芬心里的羞耻感越来越强烈,她似乎看到身边围满了观看的人, 这些人眼里现出了窥视的、贪婪的、猎奇的、淫秽的光。翠芬再也没有激情、没有 渴望,她的身体僵硬起来,身上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她推着,搡着顺畅,让他慢 点,让他不要弄出声响,可顺畅哪里顾得这些,顺畅像饥肠辘辘的流浪汉,他要不 顾一切地填饱肚子。但是翠芬的推和搡,翠芬侧起身子屈着腿的挣扎,诎项畅激情 受挫,这是咋啦?他是和自己的妻子做爱,但他此刻仿佛是在强奸人,这使他不仅 激情受挫,还使他的自尊受到伤害。他鼓起气力,想把激情宣泄,但关键时翠芬却 在他胸口上咬了一口。这一下,他顿时委顿下来,像激情演讲的人麦克风突然断了 电,像疾驶而行的汽车突然坠入山崖。 顺畅十分恼怒,他想发火,想训斥,想责问她是不是不喜欢他了,是不是有了 人。他推开她的头,却发现她在悄悄流泪,泪水打湿了丰腴的胸口。她哽哽咽咽地 说,这哪里是做爱,是在造孽、造罪哩。晓得是这样,我也不出来打工了。晓得了 翠芬推搡抗拒的原因,顺畅心里一阵酸楚。人呵,人,为啥人和人不一样,为了挣 钱修房子,他们吃苦受累,为了过一点人的日子,却过得连猫狗都不如。他想起了 春天发情的猫和村巷里的狗,它们没有羞耻之心,它们自由自在,可以按自己的愿 望办事。可他们是人,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他把翠芬的头搂过来抱在自己胸 前,他用粗糙的手为她擦眼泪,用嘴去亲她,翠芬感到温暖感到柔情,粗粝的生活 让他们的情感生活粗粝。在这难得的温存中,翠芬伤感而又坚定地说我们下力苦吧, 苦够钱回家盖房,再不过这种生活。 隔壁房间响起了剧烈的晃动声,怪异的叫声,顺畅知道那里是嫖宿男女发出的 声音。翠芬说这些人胆子咋这样大?恁不要脸?顺畅不想让翠芬知道是什么人,说 管人家的,人家愿咋就咋。这样的声音剧烈而持久,怪异的叫声和床的晃动声刺激 了他们,他们渐渐有了感觉。翠芬说做吧,你委屈了。但这次顺畅却怎么也不行, 翠芬百般温存,百般配合,可关键时总不行,顺畅觉得胸口憋了一团火,胸口荡漾 着波涛汹涌的水,却总也找不到出口。他想喊叫,想酣畅淋漓地喊叫,可他得憋着。 翠芬看出了他的意图,翠芬说隔壁都这样,要叫你就叫,别憋着,顺畅得到同意, 忘情地叫了起来,可这叫声却是春天发情的猫叫出的声音。这声音热烈、凄厉、尖 锐、幽怨、高低起伏、持续低回,叫人听着头皮发疼。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翠芬一 跳,她不明白他为啥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这是呻吟么?是叫唤么?这声音马上会惊 动其他人,像人的呻吟没有人理会,但像猫的叫声马上就有人寻问。翠芬急了,又 推他,搡他,但她不忍再咬他一口。顺畅正在兴头上,他突然拔高声音,长叫一声, 像崖上的瀑布跌入谷底,热汗淋漓地趴在她身上不动了。 隔壁传来骚动声,门上传来叩门声。他们匆匆忙忙穿好衣服。门开了,胖胖的 老板娘说你们屋里有猫,是不是你们将猫带进来了?翠芬惊恐万状,她想老板娘肯 定饶不了他们,身上发着抖,嘴死死闭着。顺畅面有赧颜,但他却死也不承认,猫? 哪里有猫?我们咋个会带猫来。老板娘疑惑地看着不相信,带了就带了,快把它扔 出去,你这猫一叫,谁还睡得着。顺畅抵死不承认,你搜嘛,搜出来你把它扔出去 砸死。老板娘四处查看,连床下也用手电筒照着看了。说咦,这倒奇了怪了,没有 猫咋会叫这么久呢。 老板娘出去,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散去。翠芬松了口气,说你咋会像猫叫呢? 学得这么像,跟叫春的猫一模一样。顺畅心里一阵难过,他也不明白怎么一到关键 时刻就会像猫叫,不这样叫他发不出力使不上劲。当然他也知道这毛病是在工棚里 那些漫长而难熬的日子神不知、鬼不觉染上的,像鬼魂附体,甩也甩不掉了。 俩人默默相对,再也燃烧不起激情的火焰和甜蜜的温情。顺畅说睡吧,叹气一 声蒙头即睡,翠芬也叹息一声,说睡吧。 也许是太疲劳了,也许是他们心灵备受的煎熬,使他们睡下后就昏昏沉沉,噩 梦连连。顺畅梦到他被其他工友拉去找小姐,在昏暗的巷道里,他看不清那些小姐 的脸,她们穿着各种各类的衣服,但脸都是猫脸。她们对他讲话呜呜的,像猫的叫 声,听到这种叫声他就不再抗拒了,他受不了这种声音的诱惑,猫的叫声带着春天 的气息,暖洋洋的暧昧的气息。他们才踏进一道门,门外就传来了震耳的敲门声, 那个人身猫脸的小姐跨身就从窗口跳出去了。 门是警察敲开的,顺畅和翠芬蒙头蒙脑,不明白警察何以深夜敲门。翠芬惊恐 万状,紧紧地拉着顺畅的手臂,身上簌簌发抖。顺畅清楚后,反而镇静了。他听过 工友说警察抓嫖娼的事,他们是合法夫妻,身正不怕影子歪,弄清楚了,警察会放 过他们的。 警察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后,说你说你不是嫖娼,那就拿出结婚证来。顺畅傻了, 结婚证?出来打工的人谁会带结婚证。拿不出结婚证,黑瘦的警察说你别装了,像 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现在有老婆的谁还在外面住,都是图个新鲜嘛。对不起,跟 我们走一趟。 顺畅看着紧张得发抖,屈辱得要哭的翠芬,说走就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 了,弄错了你们可要负责。矮个警察说你还理直气壮了,负责,我们就是要对社会 负责。不把你们这些人渣清除,我们就是不负责。 外面长长的昏暗的走道上,齐齐排排地蹲着十来个形形色色的男女,黑瘦警察 说收网,带回去。顺畅看那些小姐,一个个虽然不敢出声,但却是无所谓的样子, 有的小声嘀咕,倒霉,收入泡汤,还要倒贴黄瓜二条。有的还挤眉弄眼,说警官, 出去冷,给允许我们回去加点衣服。矮个警察说鸭子认不得冷,婊子认不得羞,你 不是想露得很,加什么衣服。 第二天中午,有人叫他们出去,到了一间办公室,矮个警察说根据你们的情况, 属于初犯,给予最低处罚,1500元。你们知道,罚款的底线是3000元,但我们讲实 事求是,请示领导后给予最低处罚。一听到这个数字,翠芬的脸刷地白了,接着哭 了起来,她不敢放声大哭,这间刷着蓝漆的办公室太肃穆了,她压抑着低低抽泣, 压抑着的疼痛使她浑身颤抖,手脚抽搐。顺畅也十分惊骇,这么大的一笔钱对他来 说是天文数字了,其震惊和悲痛不亚于一个富有老板突然破产。顺畅脸色惨白眼光 发直,大脑里轰轰隆隆直响。天哪,1500元,他为了修房子,几乎到了连吃连穿都 舍不得的地步,为了省个子儿,舍嘴舍脸地去蹭工友的聚餐,吝啬到了叫人鄙视的 程度。为了住个15元的便宜旅社,跑了半个城,可一下子,却要拿出这么多钱。 不拿钱,就要被拘留半个月。半个月,他们俩口子就要失去自由,拘留所可不 是人待的,里面啥人都有,流氓小偷毒犯小姐老鸨,环境差不说,弄不好被里面的 人毒打一顿,打伤了才不划算,半个月不做工又是一笔损失,更主要的是,他们的 名声就要臭了。他们就是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农村人,对名誉是比较看重的。名 声传出去,怎样面对家乡的亲人和子女。 顺畅把牙都咬出血来了,他说我们认罚,放我们出去找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