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到家,猫继续发出可怖的叫声,屈着后腿满地爬动。 现在小维娜已经能看出男医生没有说谎,猫摆出的是一个准备迎接的姿势,跟 女人准备迎接的姿势一样。 不是春天才发情吗?现在还是冬天。 难道现在猫也跟人一样不分季节?想到就要? 她头痛地看着猫哼哼唧唧叫着,绝望之极后闷闷不乐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用 它的头,它开始愈合的伤脚试探着去推阳台上的窗。要不要送它去医院呢?她想到 另外一个问题,它做了爱,会不会生一窝小猫? 但是猫好像等不及她做决定了,随后的一个黄昏,它成功地逃掉了。那天是那 样的,小维娜清理完猫舍,拉开窗通风,就是那时,她的手机响了,她过去听,等 她挂断电话回到猫舍边,猫已经不见了。她呆了片刻,穿上大衣,拿着手电筒下了 楼。 所有的楼道都没有猫,猫也不在那片空地上。 第二天早上,小维娜又找了一遍。 小维娜扩大了搜索的范围,紧邻的两个小区也去找了。她听到两个对她的猫很 不利的消息,一个是一个小区的门房吃猫,一个是此地专门有打猫的人,把活猫贩 到广东去。她给两个门房都留了电话。一有猫的消息就给她打电话。她会重谢。她 想吃猫的门房也许会为了钱放弃吃那只猫。 夜里,天下起了雪。 小维娜看着电视,想着这样的雪夜,猫说不定会冻死,饿死。谁叫它自己要走 呢? 五天后,小维娜接到一个门房的电话——是吃猫的门房打来的,告诉她一个意 想不到的消息:她的猫很可能被人捉去做了皮件了。这样毛色雪白的猫可以做成一 顶很漂亮的猫皮帽子,或是一只猫皮袖筒。他看到那家店里新挂出一张新鲜的猫皮。 挂断电话,小维娜呆呆地站着,看了一会儿窗外,裹上围巾,穿上棉靴,先付 给门房一百块钱,随后踏着残雪去找门房告诉她的那家店铺。风把她的头弄得又冷 又疼,心里摆不脱一个念头——门房吃了猫,把皮卖给皮件店,然后打电话给她, 从她手里拿到一百块钱,现在她需要再花一点钱,把只剩下皮的猫买回去。 她这是在做什么? 她每一点钱都来得这么不容易。 她在做什么? 铺子开在朝着街面的一间自行车库里,小维娜下了两个台阶,走进店铺。门房 形容过的墙上果然挂着一张新鲜的猫皮。 这就是她的猫吗? 小维娜在猫皮上摩挲抚摸了许久,她很想弃皮而去,却做不到,问店主多少钱 她可以买下来。 店主虽然长得又粗又胖,不过她把帽子和袖筒做得很秀气。可见她手艺很好, 生意也很好。她已经在这里做了七年了。她会自己硝皮子。她说这儿都是她自己干。 说完这些她不说了,矜持地看着小维娜。 小维娜说她不要帽子也不要袖筒,她只要那张皮。店主说她不卖皮,但最后还 是嘀咕着,把皮卖给了她。她卷起带回家,挂在老莴苣视线之外的墙上。 那个夜里,从来不做梦的小维娜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坐在一辆开动的汽车里, 汽车每转一个弯都会把半个车身开到路基外,让她看见下面深不可测的悬崖。下车 后,她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走一步,地上现出一张猫的脸。 她告诉王弗,王弗没说什么。他的腿抵着桌子的一条腿,低头看着她。这一次 他没说:“小维娜,你真美!真美!”他有点不耐烦,草草结束了,拉开窗帘,他 的汽车停在外面,下午他要开着这辆车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顺利的话,他要从那儿 赚回四百万。再用这四百万赚回八百万、一千六百万。小维娜很后悔,不过王弗说 这跟她没关系,不是她的缘故。看来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梦——反正,但愿他不要把 车开出路基。最后,他摸着她的头发说,“梦是相反的,不是吗?” 小维娜轻手轻脚顺着走廊走到外面,她没回厨房,而是回了家。脱掉鞋,盘腿 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墙上的皮。 一只猫和一张猫皮还是很不一样。尽管小维娜很熟悉她的猫,还是不能百分之 百肯定皮就是它的。这就给了她一个感觉,猫没有冻死饿死,没被人掳去吃掉,它 自由自在地在一个地方跑着跳着,尽情地玩着,她这么想着,恍惚自己成了那只猫。 她等着阿灿打电话把她从遐想中叫回去,她会跟他说:“我就来。”“我这会 儿马上来。”可是手机搁在桌上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也许阿灿还没有发现她不 见了。后来她觉得饿了,于是从昏暗中站起来,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