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荷在家里洗澡的时候,温伯便独自下楼散步去了,说是要买些生活用品。 自从小荷搬到家里住,温伯的生活多少起了些变化。就比如散步的时间,姑娘 总是喜欢把自己洗得清清爽爽,这种时候他会很知趣地主动找个借口出去一趟;再 比如吃饭,也总是尽量避开小荷他们餐厅的饭口,也就是说中午饭通常会在一点半 到两点之间开始,而晚饭有时会推迟到八点钟左右,这样小荷基本上下班时就能顺 便把饭给他捎回来,省得来回跑路了。现在,他的饭量似乎比以前好了不少,午饭 往往能吃满满尖尖的一碗米饭,晚上的揪面片也能吃一大碗。至于早餐,他会天蒙 蒙亮就爬起来,认认真真地熬一钢筋锅小米稀饭,顺便馏俩馒头,再煮几个白鸡蛋, 开一包涪陵榨菜,等小荷起床后他俩一起吃。小荷夸他的稀饭熬得比餐厅的都地道, 他不好意思地说只要你喜欢喝我每天都熬。 总而言之,吃饭时身边有个人陪着说说笑笑的,会让他觉得这个家更像那么回 事,不然总感到有些凄凉。他记得小荷刚搬来那天,掏出三百块钱,说啥非要他收 下。他说你要给钱的话,就去别处找房子吧,我这里可不对外出租。小荷便为难得 不知所措。我就当你是自己的远房侄女,来家里住一阵子,哪能收钱呢。她听他这 样说,眼泪就哗哗地淌下来了。不过,我也不让你白住,闲了就帮我洗洗衣服,打 扫打扫卫生。她一面抹眼泪,一面不住地点头。这姑娘的确很勤快,没事了就东擦 擦西扫扫,轮休时还把他的衣服裤子床单被罩统统洗了,一间小阳台简直都不够晾 晒的。 小荷刚从卫生间湿漉漉地走出来,就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 起初,她以为是温伯回来了,忙跑进自己住的小卧室,三下五除二套好衣裤, 一边用毛巾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一边颠颠地跑去开门。哪知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 那门竟忽地从外面被拧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惊愕地望着她,感觉就跟撞到了入 室的小偷似的;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嘴里大概嚼着块口香糖,腮帮子一鼓一 鼓,气呼呼的样子。 片刻愣怔之后,男人开门见山地说,你就是,那个什么,小荷? 小荷点头的时候,双手仍不停地擦着发梢上的水滴,好像不擦干爽简直羞于见 人似的。 男人的目光始终自上而下打量着她,然后,在她那从拖鞋里露出的雪白的脚趾 上稍作停留。这回你总信我的话了吧,难怪上回我来就觉得不正常!男人煞有介事 地扭过头,对身后的女人说。那个女人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除了不停地嚼着口 香糖,只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就大摇大摆闯进房内。 奇怪,爸怎么不在家?女人迅速地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后大声说。 小荷忙接过话头,老伯刚下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准回来,你们先坐吧。 仿佛是,这句话忽然引起他俩的极大不满和愤懑。 你到底是谁? 怎么总在我爸这里? 哼,老爷子还哄我说是什么上门送饭的,一个送饭的能这样吗? 骗三岁小孩呢,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 肯定没那么简单,我看这里面大有文章! 喂,你倒是快给我们说说清楚! 怎么?你哑巴了吗?既然能做得出来,现在咋不敢说了! 两个人连珠炮似的一通质询,小荷简直发蒙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是、是温伯,他、他让我搬过来的……小荷紧张得竟有些结结巴巴。 听到了吧,难怪爸死活不让咱们给他介绍老伴呢,原来是他这里早有人选了! 男人愤愤地嘟哝道。 爸怎么能这样?女人目光变得异常尖利,好像随时要戳穿小荷身上的什么地方 似的。就算他想跟这个女的住在一起,事先总得跟我们商量一下吧,他这样做简直 有些为老不尊。 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小荷急得无可无不可。我搬来只是借 住一阵子,等我们餐厅有了集体宿舍马上搬走。 住口!别在我们面前花言巧语了,你们这种姑娘城里满大街到处都是。你干脆 跟我们实话实说吧,你跟我爸好,到底图他啥? 你最好放聪明点儿,我们可不像老爷子那么好糊弄! 我,我……呜呜…… 哼,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这回再没话说了吧? 年纪轻轻的,不知道学好,专走歪门邪道……真不要脸! 就在他们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纠缠的时候,房门再次被打开了,温伯一只手里颤 颤地提着刚买回来的东西,脸色看上去青灰青灰的,可他并没有冲儿子和儿媳发火。 相反,很平静地将手里的袋子放在茶几上,又默默地去卫生间洗了把手,才四平八 稳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你们都坐吧。他将目光温和地移向正在一旁悄悄抹眼泪的小荷,你也过来一起 坐着,我有话说。 儿子儿媳面面相觑,仿佛某个重要的时刻突然来临,而这一时刻必将让他们更 加忐忑难安,犹豫半晌才勉勉强强坐下来。小荷始终低着头,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 恕的大错,站在那里一动未动。温伯见状又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地把她拉到 三人沙发前,两个人才双双坐下。儿子儿媳的目光始终阴狠狠盯着小荷,好像随时 会扑上去厮咬她一番,但碍于老人的面子,只能暂且隐忍以待时机。 你们俩来得正好,一直没工夫跟你们细说,小荷是我最近认下的干闺女,这姑 娘朴实得很,手脚也勤快,她住这里可帮了我不少忙。说着,又和颜悦色地对身边 的小荷说,这俩人就是我一直跟你说的哥嫂,往后见了面可不能生分。 小荷迟疑着,慢慢抬起头,泪光潮湿地望向温伯,然后才鼓足勇气似的转移到 那两个人身上,同时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冲他们叫了声大哥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