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10年春天,陈波坐在南宁市最豪华的沃顿大酒店,透过房间的窗玻璃,眺望 着宾馆一侧的青秀山,悠闲地品尝着陈年的普洱茶。楼下是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 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因为陈波,南宁这座城市凭空多了十来万人,他们都是为了 追求一个快速致富的梦想而来,加入到了陈波为始作俑者的纯资本运作的神话中来。 其实还没有用10年的时间,真像当年许伟评价陈波的那样:理想主义者的前程 不可限量!陈波如今在这座城市里至少有10万的追随者。作为纯资本运作的大佬, 陈波不仅有闲,更有钱,食物链顶端的人,可以随心所欲地享受生活。在他身旁的 木桌上,水壶中的水开了,精致的糖瓷壶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极遥远的地方,传 来警报的声音。陈波把手中的茶杯抬了起来,对着窗外的光线,凝视着杯中的茶汤。 50年的普洱茶,时光沉淀在了茶叶的叶片中,此时正缓慢释放,感觉手中揣着的, 是一杯来自法国波尔多的红酒。 但是这几乎是陈波最后一次喝50年的普洱茶了。两个小时以后,警察在服务生 的配合下,悄无声息地进了陈波的房间,纯资本运作的神话要暂告一个段落。在被 南宁警方收押的日子里,陈波在看守所里无所事事,他会一次又一次想起了许伟, 那是他的导师,是他教会了陈波如何无中生有,空穴来风。 10年前的2000年,陈波大学毕业。当时国家取消了分配,大学虽然毕业,工作 的事情,还得自己搞定。一连几个月,心比天高的陈波都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 有一些是自己没有干好,有一些是自己不想干。总之,在来三友商贸公司之前,每 一份工作,陈波都没超过一个月。 陈波记得刚来三友公司上班的那天,公司老总许伟给他们讲课,让陈波意外的 是,许伟没有对他们强调公司的各种规定,而是与他们谈理想。许伟说,只有理想 主义者,未来才有远大的前途。第一天的见面会,许伟让第一批应聘的员工,每个 人谈自己人生的理想,还不时做一些记录。培训结束的时候,许伟给每个人发了一 张白纸,并布置了一道测验题:如果昆明即将发生地震,你们将怎么办? 答案五花八门。有选择离开昆明城的;有表示无所畏惧的;还有人的答案是这 个假设不成立。陈波的回答是,尽可能行动起来,让人们掌握一些防震知识。陈波 的回答得到了许伟的肯定,他被许伟评价为是一个有理想色彩的人。因此,陈波来 到三友商贸公司以后,做的第一份工作,是编写薄薄的一本公益性图书:《地震来 了怎么办》。 本来,在三友商贸公司,陈波应聘的是推销帐篷的工作,但是公司老板许伟根 本不让他去搞推销,而是让他每天到人多的地方,把他们印刷的《地震来了怎么办 》发给大家。这是陈波人生哲学的第一课,几年以后,当他准备搞纯资本运作的时 候,在三友公司打工的经历给了他很大的帮助。陈波悟过来了,要做成任何一桩事 情,都要有一个崇高的理由,或者说要有一面高昂的旗帜,否则不会有人追随。 一开始,陈波对三友公司的帐篷销售并不看好,甚至对许伟整天让他去赠送《 地震来了怎么办》的宣传册感到非常困惑。那时的陈波阅历还浅,尚不能把帐篷的 营销与地震联系起来,他只是奇怪,一家经营帐篷的公司,怎么尽干地震局该干没 干的事情。 每天,从外面赠送完宣传册回来,员工们在下班前,都会集中开会。会上,许 伟会了解各路人外出的情况,一边做笔记,对员工散发宣传册之后市民的反应特别 在意。有员工报怨,说许多人并不接受他的好意,把赠送的宣传手册随手丢进了垃 圾筒里。许伟安慰大家,说等有一天昆明发生大地震,他们才后悔没有好好看一看 我们赠送的书。 “不过,”许伟循循善诱说,“如果你们都不相信昆明会发生大地震,怎么能 说服别人相信呢?” 员工们都弄不清楚老板的意图,他们交头接耳,不明就里。 许伟望着陈波说:“你相不相信昆明即将发生大地震?” “昆明真会发生大地震?”陈波一脸疑惑。 “一桩事情,你都不相信,”许伟摇了摇头说,“怎么能说服别人相信呢?” 接着,许伟又问:“为何地震到来之前,当所有动物都有所警觉,却只有人类 懵懂无知?按理说,人类是万物之灵长,可为何低端的动物能够获得的信息,高端 的人类相反接收不到?” 这个问题大学刚毕业的陈波显然无法回答。是啊,小学的常识课本里说蚂蚁搬 家要下雨,蚂蚁为何能够未卜先知呢?许伟告诉陈波,人类应该恢复曾经敏锐、但 现在已经变得迟钝的感觉,重新获得这个世界的认同。这样的话,先验者就能够第 一时间,捕捉到这个世界传来的信息,从而帮助人类减轻灾难的影响。 很显然,许伟希望手下的员工把他当成先验的人。而不久以后,昆明市郊果真 发生了一次有感地震,让一度怀疑许伟的人目瞪口呆。 当年,陈波完全是抱着看许伟的笑话才在三友公司坚持下来。但是有一天,陈 波在公共车上,听见有人在议论昆明可能发生地震的事情,还说要去买一顶帐篷, 以防万一。陈波立即就悟过来了,他发现三友商贸公司经营的所有商品只有一样, 那就是帐篷。看似滞销的帐篷,虽然还积压在仓库里,但是假设昆明人都相信会发 生地震,那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陈波知道,住的楼房不再安全,出于保命的考 虑,许多人会住到郊外的空地去,那么帐篷就成为人们生活的必需品。醍醐灌顶, 陈波欣喜万分,那一瞬间,他对许伟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自己也好像是洞 悉了挣钱的秘密。 3 个月的试用期结束,公司给员工开工资,月薪1500块钱,许多员工欢天喜地, 纷纷约了到酒馆里喝酒,只有陈波把所有的工资换成帐篷。那个时候,三友商贸公 司的仓库里,帐篷还堆积如山。陈波把工资全部买成帐篷,这件事情惊动了许伟, 他让人把陈波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问陈波是不是想以这种方式,向公司表示忠诚? 陈波没有直接回答许伟的话,他只是说,如果下一个月发工资,仓库里的帐篷 还卖不出去的话,他还会把所有的工资换成帐篷,直到帐篷有一天成为抢手货。 许伟听了,一动不动望着陈波,突然他大笑起来,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抖动得不 行。行啊!我还可以给你最大的优惠呢!一直按照现在的价折算帐篷给你,许伟说, 我这人就喜欢聪明的人,陈波你以后不可限量! 但是,陈波好奇地问,老板您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创意呢? 以后你会知道的!许伟回答。不久以后,三友商贸公司搬新家,陈波在许伟的 办公室见到了一张报纸。1996年8 月8 日的《中国青年报》,发黄的报纸,头版头 条登的是一则云南呈贡县残疾青年植树造林的通讯,在第二版的右下角,陈波看见 了一则消息:地处河西走廊的金昌市传闻地震弄得草木皆兵传言从6 月初悄然泛起, 7 月中旬达到高潮。到8 月初,该市居民所搭建的帐篷达35000 多顶,原先一直滞 销的各种帐篷一下成了抢手货,价格从原来的150 元陡然涨到500 元到600 元,有 的还卖到700 元甚至800 元…… 据金昌市工商行行长说:高峰期时,市工商行日取款达500 万元左右,目前已 取走了一个亿……而据金昌市保险公司介绍,谣传一下子使保险公司生意兴隆,人 身、财产、房屋保险一下上升了60%…… 政府针对金昌市的混乱状况,决定公开辟谣。7 月7 日,他们在市有线电视台 打出字幕:据地震资料分析,近期不会发生破坏性地震,希望大家不要相信谣传, 以防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辟谣后,新的不安随即产生,大家反而相信将有地震要发生。一些原本不信, 在家睡觉的人也买帐篷睡到了外面…… 目前,众多的金昌市人仍然住在防震棚中,等待那不知何时会来的幽灵——地 震。 陈波一下就明白了,许伟是想把金昌市的地震谣言,拿来在昆明克隆。他默算 了一下,遥远的金昌市,3000顶帐篷可能带来利润竟然多达两千多万元。也就是说, 金昌市的那些帐篷经销商,在短短的两个月内,有数千万元的净入账,这还是在人 口和名气都远不及昆明的金昌市。 用谣言来大挣其钱,这是多么好的创意啊!把发生在金昌市的地震谣言在昆明 克隆一次,如果成功了,那么过个两三年,重新再找一个城市又克隆一次,反正中 国人不太长记性,而且喜欢听风就是雨,这样一来,仅凭借一个地震的谣言,就能 让许伟财源滚滚。见到那则消息的那天晚上,陈波彻夜难眠,他预感到自己找到了 一条成功之路,那就是在谣言中获利。古今成大事者,哪一个不善于利用甚至制造 谣言,陈胜和吴广不就在鱼腹中塞进写有“陈胜王”的绢帕嘛,当然陈胜吴广并没 有成功,但刘邦成功啦,他不是号称他出现的地方,天空中都会有五彩云?可见不 说谎话,成不了大事。 在三友商贸公司短暂的工作经历,让陈波受益匪浅。后来,当他在广西把纯资 本运作搞得风生水起,陈波还会常常想起许伟来。在内心深处,他一直把许伟看成 是他人生的导师。没有许伟,没有在三友公司的历练,没有那张报纸的启发,也许 就不会有他后来的叱咤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