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给小梁打电话。我说,小梁,昨天傍晚我们张行长跟我说,你们联系好了让 华泰公司来担保,那我上午就过去行吗? 小梁是荣达公司的主办会计,也是夏总的外甥,相当于财务方面的负责人。小 梁比我小一点,二十七八岁,平时贷款方面的事都是他在办的,人很好说话,就是 有点浮躁。比如我们银行有理财产品,有时候有突击性任务,我就叫他买上个三五 百万,他一般都会爽快地答应的,但提交报表这些事情就有些拖拖拉拉了。华泰公 司也是东江镇上的企业,规模不是很大,当年作为担保还被我否决过呢,但此一时 彼一时,现在就不计较了,照张行长的说法,赶快找一家企业套牢,权当是替死鬼。 小梁说,是的,是的,营业执照、财务报表这些资料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他们 老总签字、盖章一这个事情你跟老板联系,他自己在弄的。 我说好吧,就搁了电话。随即拨打了夏总的电话。他说,小巴,上午我没工夫 的,你下午来吧。 我说,夏总,华泰公司不就在你们旁边嘛,你打个电话,我去办就是了,要不 我现在就过来? 夏总顿了顿,说,要不我先联系联系吧——上午估计没时间的,下午给你电话。 我只好说好了。我又打给张行长,汇报了一下,他昨天说这事上午就要去办的。 张行长说,下午就下午。你盯紧了,一定要办好! 放下电话,我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尽管心里还不是很踏实。接下来,安心地 做一份其他企业的信贷资料。林姐没在,—早就和一名客户经理出门跑企业了。 下午上班没多久,郑经理又讲了一个笑话。他说,小蒋,昨天夜里我梦到你了。 小蒋抬起头来好奇地问,梦到我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单单梦到你的屁股! 嘻嘻,你这个死老郑,这么淫荡的!小蒋娇嗔道。 旁边的小徐插嘴道,光的还是穿裤子的? 老郑认真地继续说下去,当然是光的。远远看过去,我好像觉得你屁股上有一 个东西,走近后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纽扣! 大家哄然大笑了。林姐笑了后,从玻璃单间里传出声来,老郑,你真是一个色 鬼! 我笑过之后,打开内网,浏览一番邮件,这几天都没心思认真看呢,一边等待 着夏总的电话。到三点钟还没打来,我就决定自己上门了,这种事情当然容不得耽 搁。 开车去的路上,我思绪杂乱,感慨颇多。其实,对于夏总这个人,我还是很有 好感的,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情愿这样去追着他的。这里面还有一点故事。 两年前的正月,夏总邀请周经理和我到他家吃饭,他的独生女夏薇,那年22岁, 在杭州某大学读书,正好也在家里。饭桌上,周经理喝了点酒,开玩笑说:小巴, 我看夏总的女儿很不错的,你可以追追看哦。夏总也笑道:我看小巴人很不错,工 作也不错,小薇都大二了,要谈恋爱也可以了。我低着头喝酒,可心里美滋滋的, 因为头一眼看见夏薇,我就已经被吸引了。她个子蛮高的,大约有一米六七或六八, 稍显圆形的脸,十分清秀的五官,头发刚刚盖过耳朵,肌肤呈小麦色,身材有点丰 满,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健康与活力。我偷偷看了她几眼,笑着说:好啊,夏总 同意我就追,反正我还没女朋友。夏薇当场红了脸,站起来躲进厨房去了。夏总说 :好的,我不反对。我也担心,到时候谈个外地的对象,跟着人家去了呢。事后, 夏总还给了我夏薇的电话。随后的日子里,我内心非常激动,也感觉到非常幸福, 对这份感情充满了憧憬,并且也勇敢地付诸行动。夏薇也回应了我的联系,于是我 们有过一阵接触,主要是在电话和QQ上。有两次休息日,我还乘公交车跑到杭州去, 把她从学校门口接出来,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很晚了才回来。一开始她有点 羞涩,后来说愿意像朋友一样相处,但不久我就热烈地表白了,她反而变冷淡了。 大约两三个月后,她明确拒绝了我,理由是年龄相差太大。我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自尊,后来也就不跟她联系了。后来,我从夏总那里得知,大三开始夏薇因为 学校的安排去了澳大利亚,在西悉尼大学工商管理专业继续读书。夏总乐呵呵地说 :这个小丫头,在那边过得开心着呢,说环境好,空气好,人际关系简单——唉, 就是找对象眼光太高了,好像还没找呢,不过我们还是希望她回到国内后找,要是 找一个外国的,到时候我还得把公司卖了移民呢。还有,钞票花得厉害,有些同学 勤工俭学差不多可以对付生活费了,可她呢,一点活不干,每个月要我寄过去好几 万!谈起宝贝女儿,夏总充满了慈爱,就是责怪也面带着微笑。我有点苦涩地想, 那是当然,她是公主,眼光怎么会不高呢!我追求夏薇的事他似乎并不知情。虽然 那份爱只能深埋心底了,带给自己的也只是黯然伤心,但我对夏总的那份好感依然 存在。 进了荣达公司大门,我发现夏总的车停在那儿,就直奔三楼。敲了几下门,夏 总来开了,拉开了一条缝,我窥见里面有好几个人在,就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夏总 说,小巴,不好意思,你稍微等会儿。我说好的,他就关上了门。我在门外听了会 儿,不太听得清楚,好像也是钱方面的事。过了几分钟,没见他们结束,我就跑到 二楼去了。 财务科设在二楼,里面坐着小梁,还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妇女,一个二十来岁的 小姑娘,我都比较熟悉。去年我带了人来装高级版的企业网银,为了指导他们使用, 跑了好几趟。小梁给我泡了茶,我在他旁边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小梁个 不高,胖乎乎,两边脸颊的肉有点鼓鼓的,说话老是眨巴眼睛。小梁肯定知道一些 内幕,我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可没想到,小梁这人平时嘴巴不严,这会儿口风却 很紧了,王顾左右而言他,敷衍了我一阵。后来我就起身往三楼了。 刚好,那几个人出来,我就立马走了进去。夏总送他们到楼梯口,返回来,冲 着我苦笑了笑。 我说,夏总,在谈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出了点事,大家都找上门来了,好像我真的不行了!夏总替我 泡茶。 你当然不会不行的,我笑笑说。 其实,我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这个话题就不便说了。顿了顿,我说,夏总, 那么担保的事办一下? 他回到座位上,擦了一下额头,说,稍等一下,我先打个电话。 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个号码,举着话筒过了一会儿,说,办公室电话不 接,我打他手机。又拨打手机,过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他放下话筒说,金总手机也 不接,怎么回事?金总就是华泰公司的老板,是夏总的朋友,有两次夏总请我们吃 饭他也陪同了。夏总脸色有点变化,明显是不高兴。 我说,夏总,反正这么近,过去一趟吧。 不知道金总在不在呢。好吧,我们过去一趟。夏总迟疑着说。 我当即起身。下来后,夏总说坐他的车去。出了大门,在开发区的中心路上开 了几百米,就到了华泰公司门口。门卫一探头,赶紧放行了。华泰公司是做纺织品 的,厂区范围要小一些,倒也颇整洁。下车时,夏总自言自语:金总车子在,电话 不接,怎么回事?我侧头看了一下,办公楼旁边停着几辆小车,其中有一辆白色的 宝马740 ,在熠熠阳光的照射下特别显眼,估计那是金总的车吧。 到了金总办公室,果然看到他独自坐在那里,抽着烟,面无表情的样子。我们 进去,他一愣,站起来说,请坐,请坐。金总五十来岁,矮个子,皮肤很黑,有点 胖,我印象中他是很喜乐的,酒喝多了喜欢即兴唱上几句,还喜欢讲笑话。有一次 饭桌上人家说他小姑娘多,他就说自己就是个非洲酋长的命,妃子多是正常的嘛。 金总给我们泡茶。夏总喝了口,开门见山说,金总,小巴也过来了,那么帮帮 忙,担保的事请办一下。 金总脸上有点僵,过会儿说,夏总,实话讲,这个事情有点麻烦。 夏总脸色骤然也变了,说,不是说好的嘛,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嗯嗯,我是没意见……可是老婆、儿子晓得了。要跟我吵,一定不同意!金总 眼神飘移,有点虚。 这么点事情还要老婆、儿子做主,你这个老总怎么当的!夏总说。 那不好这么说的,老婆、儿子都有股份的,加起来股份比我还多呢!再说,公 章在我老婆手里,我就是签了字不盖章也没用啊。巴经理你说是不是?金总看着我, 有点像干架的狗想寻个帮手。 这个时候的我也像一条饿极了的狗,只想一口咬住眼前的随便哪块肉,可是不 知道从何下手。我不好说话,就沉默着。 夏总也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给他们打电话。 金总说,没用的,他们不会答应的。 夏总突然火了,站起来说,我说金总,别推到老婆、儿子身上了,这件事情你 可以做主!直话直说,肯帮忙就帮,不肯拉倒!亏得我们还是多年的朋友呢!你总 不会忘记掉,前几年你那笔五百万的贷款,我二话不说就签字给你担保了! 金总脸色非常难堪了,嘿嘿笑着说,谁不把你当朋友!不过,这个事情,我实 在帮不上忙,老婆已经把公章拿走了,我也已经做了很长时间工作了,就是做不通! 夏总说,好好好,墙倒众人推!既然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朋友也不用做了! 我去找别人帮忙,我就是不信会弄不好!说完,夏总气呼呼地出去了。我跟在后面。 金总没接茬儿,尴尬地送了几步。 上了车,夏总说,小巴,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好担保单位的,答应你们行长的 事情,一定会做好的! 我嘴上说相信相信,然而内心非常的失望。这个时候,我偏偏又突然间想到夏 薇了,她在澳洲情况怎么样?我很想问,但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回来后,我立即向张行长汇报了。他也面露失望,然后说,那就继续做工作, 务必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