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该把眼前的孟希凡当陌生人,还是看做昔日的兄弟?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非得重返少年时代吗?我没料到孟希凡的口才很棒,过去根本没发现这一点。回忆 从小一起长大的日子难免造作,再说当年我们俩在球队的关系并不是最好的,可是, 现在除了找我倾诉之外谁还听他的絮絮叨叨?我们的球队早就四分五裂,各奔东西, 留在昆明的队友完全失去联络,要不是我在报纸上经常撰写一些体育评论,恐怕36 岁的孟希凡也不会按图索骥跑到报社找到我。在确认我当了一名记者之后他很惊讶, 羡慕和失落在他眼中交错闪现。现在他的腰没办法弯过90度,右膝也伤痕累累,当 年他可是我们队中最棒的前锋,速度奇快,射门果断,失误很少。为了足球,他付 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是站在报社弥漫着尿臭味的阴暗走廊里看着他走向我的。陌生的孟希凡紧赶 几步,急切向我扑来。我们紧紧拥抱,他身上带着浓烈汗味。李果,妈的,那个写 足球评论的家伙真的是你! 进入后院的青铜匠人敏并未听到稚的叫喊声。他刚向滇王拓展示了新近铸就的 贮贝器。很多野史对这一夜的记录大同小异:匠出,闻稚声,犹俯身穿行,稚呼之 而立。悦其容貌,乃留后宫宠之。这就是公元前109 年发生在滇国后花园的真实一 幕,青铜匠人敏并非因为他出色的技艺被封官晋爵,而是由于漂亮的长相被好色的 王后稚一眼看中。在我的想象中,薄薄的暮色勾勒出滇国王宫寒酸狭窄的轮廓,一 轮上弦月悬挂在香气扑鼻的缅桂树梢上,清冷的月辉让敏的模样像刚刚浇注成型的 青铜,硬邦邦地挺立在暗淡的廊柱下。 嘿,谁这么大胆,私闯后宫!稚说。 青铜匠人敏总算听到了,他急忙站住,转身扑通跪倒叩首,告诉王后自己绝不 是有意冲撞,是滇王拓的寝宫内侍引领他出宫的,这个皮肤黝黑的小子没走几步就 说内急,匆匆跑掉了,让他自己沿来时的小径一路向南。可敏真的迷路啦,所有的 王宫路径在他看来都一模一样,青石砖铺地,并不奢华,但比寻常百姓奴仆的家院 大很多倍甚至无数倍,他晕头转向,原路返回已不可能;花园里夯实的黄泥地透出 幽凉的气息,隐约的星光在宫门外的滇池湖面闪耀不止。他乱走乱撞,心想要不要 留下来躺在高大的廊柱下面过夜。这不是不可能,没人会怪罪一个迷路的青铜匠。 抬起头来。稚说。她看到一张完美无瑕的脸,仿佛月光被切割下来盛入最精致 的青铜盆中。你是青铜匠?稚说,我还以为是昆明蛮人溜进来准备行刺呢。 敏不停磕头。稚一阵冷笑,说她应禀报滇王,如何处置由王定夺。敏倔强地抬 起头来,称今夜是为王奉送刚刚出炉的最精美的贮贝器,王怎么可能怪罪他最宠信 的匠人呢? 那你就等着吧,我这就去禀报王。稚愤恨地向前院奔去。敏只能跪地不动。他 知道此时胆敢起身必死无疑。稚让他等了很久,直到两侧院廊下的蛐蛐和螟蛉的叫 声惊天动地,直到月光从清冷变为金黄,他总算听到稚的脚步声了。随我来。稚说。 敏紧随稚的步伐,最终走人的并不是他曾经到过的滇王寝官,而是一个简朴温暖、 幽香弥漫的后室。 我一直偷偷看你呢。稚说。 敏现在开始认真打量这个长相平凡的王后。她真的不漂亮,中间分叉的发髻两 侧坠有彩贝,眉毛是炭笔画的,那身青麻长衫是典型的汉人装束,下面是一双光溜 溜的大脚。她看起来或许有些性感,但在公元前109 年,青铜匠敏未必这么看。他 看到的,仅仅是这个女人眼中魅惑强烈的欲望之火。 我不过是王的奴。敏说。王后如果要奴做什么,奴万死不辞,但奴担心,王万 一知道,恐怕会给王后招来杀身之祸。 稚笑了,我的安危轮不到你来操心。 王后息怒! 脱吧,把你衣服全部脱光。 奴不敢! 大胆奴才!稚让左右侍立的宫女冲上去扒光了敏。青铜匠在闪跳的烛火中袒露 出古铜色肌肤和硕大的阴茎。他泪流满面,并不因为害怕而是深刻的屈辱。他将视 线转向青铜烛台,他认出它独特的羊角造型就是自己亲手制作的。 一切就这么开了头。谁都知道古滇国早在2000多年前就有庄乔人滇之说,在经 历300 多年的高度文明之后,这个神秘古国突然消失,只留给后世学者一堆造型奇 特浪漫的青铜制品和无数的玄想猜测。古滇国怎么消失的?它的都城到底在哪里? 1700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省博物馆拥挤的办公室采访了全国赫赫有名的青 铜专家老马(出于保护当事人的原因,我只能这么称呼他,真实姓名我实在不便向 读者透露,抱歉!),从他嘴里获悉了当年敏和稚的绯闻,我对这段离奇故事深表 怀疑;老马不屑地说,敏和稚的私通确有其事,他们演绎了一出胆大包天的爱情悲 喜剧,最终将显赫的古滇国神奇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