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连续忙碌几天,收获虽然不小,可人也很辛苦,李保柱就提出歇一天再去。王 天九双眼一瞪,说:歇个球!谁给你发工资?狗日的,你以为你是国家干部?李保 柱低下头,怏怏地跟在后面。 这天早上,他们钓上来一只硕大的甲鱼,一称居然有八斤重。两人高兴得手舞 足蹈,于是决定好好喝几杯庆贺一下。中午,两人来到汉江边的一家酸浆面馆,临 窗而坐,点了鸡爪、牛肉、腰花等下酒菜,随即开怀畅饮。 王天九酒量大,啤酒一瓶一瓶地往肚子里灌;李保柱酒量小,只好用酒杯。两 人一边观看街上来往的人们和远处的风景,一边举杯对饮,心想这才是幸福的生活! 一直喝到下午两点多,两人皆大醉,相互搀扶着回到王天九家,倒头就睡。也 不晓得过了多久,李保柱一觉醒来,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觉得脑袋昏沉沉的, 肚子鼓胀胀的,随即到茅房里撒了一泡尿,又到压水机旁洗了一把脸,感觉清醒多 了。 坐了一会儿,李保柱忽然想到晚上还要去干正事儿,立即起身去叫王天九。他 拍了拍王天九的脸说:天九,时候不早了,快醒醒,还要去钓甲鱼哩。王天九翻了 一个身,嘴里呜呜啦啦地说:保柱,狗日的,来,干一杯!保柱,去叫几个卤鸡蛋 来!说完又昏昏睡去。 李保柱摇了摇头,决定一个人前往黑风潭。 尽管头昏脑涨,可李保柱仍然记得通往黑风潭的路;虽然两腿发飘,但他坚持 勇往直前,一切都因为,他不想放弃今天的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少壮不努力 老大徒伤悲。说句大白话,今天不去钓,就要少收几张钱。 终于看见黑风潭了,李保柱心里格外高兴,一路小跑直奔潭边。可是,由于剧 烈摇晃,加上凉风吹拂,胃里的食物受了刺激,直往上翻。他使劲儿捂住肚子,把 食物拼命往下压,最终没有压住,随即蹲在一处浅滩上呕吐起来。 酒精也趁机来捣乱,头脑比刚才更沉了,似乎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天上的星星 都动了起来,黑风潭也换了方向。李保柱只好躺在地上休息一下,却不曾想一下子 就睡了过去。 一声嘹亮的鸡鸣把李保柱惊醒过来,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他揉了揉眼 睛,急忙翻身起来,迈开步子往前走,却一脚踩在一个硬硬的、光光的东西上,一 下子摔倒在地。他懊恼地骂了一句,伸手去抓袋子,却一把摸到一个光光的、硬硬 的东西,感觉是那么熟悉,于是定睛一瞧。 天啊,居然是一只甲鱼! 那只甲鱼黑不溜秋,虎头虎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李保柱把它拎起来,只见 它耷拉着脑袋,四肢低垂,两只眼睛半开半闭,似睡非睡。李保柱心想这畜生肯定 是还没睡醒,于是就把它装进袋子。转身的时候,又发现了一只甲鱼,也是趴在地 上纹丝不动。他纳闷了,这甲鱼怎么了? 一阵风吹来,飘来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儿,还有一股酸酸的味道。李保柱抬头看 去,就看到了自己的呕吐物,同时也看到了令他吃惊的一幕:五只甲鱼围着那堆呕 吐物一动不动,都像是睡着了。 李保柱急忙拎起一只甲鱼,轻轻地掰开嘴,发现里面有白色的东西,跟他的呕 吐物极其相似,恍惚中还闻到了淡淡的酒味儿,他顿时明白过来:这些甲鱼吃了那 堆呕吐物后,都醉了。 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保柱一跳而起,一个箭步奔了过去,三下两下抓起甲鱼塞进袋子。他的心一 阵狂跳,他的眼大放光彩,他的嘴无法合拢,他的手微微颤抖。背起袋子一路小跑 下山去了。 当李保柱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天九的时候,他正在屋后头的一棵槐树下挖蛐蟮, 一个罐头瓶子已快装满了。他头也不抬地说:你说啥?甲鱼吃了你吐的东西,一个 个都喝醉了?李保柱连忙说是的是的。王天九抬起头看了李保柱一眼,忽然伸出手 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说:狗日的,你没发烧呀?咋尽说胡话? 李保柱申辩道:我说的是真的,骗你就不是人。不信你看。说完把袋子打开, 从里面拿出一只甲鱼,掰开嘴让王天九看里面的食物。王天九盯住看了好一会儿才 说:要是真的,这可是天下奇闻呀! 李保柱附和道:就是么,天下奇闻! 王天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把挖铲往地上一扔,说:妈的,真是老天有眼,送 上门的财路。走,保柱,先把甲鱼卖给刘二毛,然后再去灌两斤白酒。 李保柱问:还喝呀?昨天的酒还没完全醒。 王天九笑道:不是给你喝的,是给甲鱼喝的。 李保柱恍然明白过来,笑了笑,拎起袋子撒腿就往镇街跑去。两人把甲鱼卖给 刘二毛,转身就到供销社去灌了两斤包谷酒,然后回家睡觉,等待。 天黑以后,两人带上白酒、米饭,还有其他工具,直奔黑风潭而去;到了潭边 先把排钩放在水里,然后拿出一个塑料盆子,把白酒和米饭放在一起搅和,用报纸 包住放置半个小时,随即撒在水潭边的浅滩上。 一阵浓郁的酒精味儿飘散开来,两人觉得是那么的香,那么的醇,那么的亲切, 那么的诱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直就要迷醉了,于是开始静静地等待,谁都不 想说话,一明一暗地抽烟。 黑风潭里隐隐有一个黑影在游动,一起一伏的。王天九想,要是这个大家伙爬 上来吃食该多好,估计至少也有二十斤。抓住它了,肯定能卖个高价。 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见一个甲鱼上来;眼见月上中天了,还是没有甲鱼上来 ;月亮西去了,仍然没有。两人眼皮早已开始打架了,实在撑不住了只好回去,说 明天早上再来看。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两人就来到黑风潭,满以为地上横七竖八都是甲鱼,可出 乎意料的是,水潭边的饭动都没动,而酒精味儿依然十分浓郁。 这,咋回事儿呀?王天九不解地问。 我哪里晓得?李保柱回答。 你不是说甲鱼闻到酒味儿就上来吃吗? 昨天的确是的呀,谁晓得今天…… 王天九挠挠头皮,在饭堆前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莫非,甲鱼这狗 东西只喜欢吃人吐出来的饭食?酒饭在肚子里消化后味道是不是更好闻?嗯,有可 能。 李保柱也说:嗯,有可能。 王天九就说:保柱,晚上到我家去吃饭。说完就去取钩。 卖掉甲鱼,两人匆匆回去,或给水稻喷农药,或给棉花锄草,忙完农活时已近 傍晚,李保 柱快步来到王天九家;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几盘菜,土豆烧肥肉、青椒炒鸡蛋、 素炒杨绿豆、凉拌嫩黄瓜;王天九老婆拿出一瓶“襄樊大曲”,两人便喝开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一瓶白酒也喝完了,两人有了七八分醉意,特意多吃了两碗 饭,实在填不进去了才作罢。喝了一杯茶,两人便上路了。来到黑风潭边上时,只 觉得头重脚轻,肠胃翻滚,而这正是他们期待的效果。两人把手指放在喉咙里抠了 一下,胃里的食物便喷涌而出,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吐完后,两人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 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时分,王天九睁开眼睛直接就往潭边看去,一眼就看见五 只甲鱼围在那堆呕吐物四周,另外一堆旁边也有六只甲鱼,都像是睡着了。他心里 一阵狂喜,急忙叫醒李保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甲鱼收入袋中。 走在路上,王天九时不时把袋子打开,里面的甲鱼依然呼呼大睡,他一边迈着 轻快的步伐一边说:乖乖,一下子就逮住了十一只,个头都还不小,妈的,比钓来 得快。 说完,轻轻地哼了起来: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李保柱接着唱:甲鱼的末日就要来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们开始上班的时候,王天九跟李保柱来到“刘记餐馆”。刘二毛正在推摩托, 急忙停了下来,拎起甲鱼看了看,笑眯眯地说:哎呀,眼下我这里缺的就是这样的 甲鱼,一般提前两天才能预订到。两位兄弟,你们真有能耐,佩服,佩服! 结完账,刘二毛说:这个,实在不巧,我这会儿要出去办事儿,陪不了你们。 这样吧,两位兄弟这段时间辛苦了,今天晚上我请客,哥儿仨好好喝几杯。说完就 要骑摩托。 王天九问:你出去干啥呀? 刘二毛回答:跟兄弟们说实话吧,这个,因为你们俩的大力支持,我这餐馆的 生意越来越好,每顿都坐不下,可还是不断有人来,我总不能老是把人家往外推吧? 只好又开了一家,这几天正在装修呢。 李保柱就说:哇,生意这么好? 刘二毛说:嗨,还不是你们的功劳?人家都说我这里的甲鱼最好吃,全镇大大 小小的干部,还有不少老板,这一遍吃下来至少也得年把,兄弟我得抓住这个机会 多挣些钱……你们等我回来啊。说完一溜烟跑了。 当天晚上,刘二毛在镇街上一家酸浆面馆里请王天九跟李保柱吃饭,点的是地 道的青石桥卤菜,喝的是“金龙泉”啤酒。李保柱一反常态,频频举杯相邀,刘二 毛就说:保柱,你原来可不是这样,几天不见,酒量见长啊。李保柱刚要回答,王 天九踩了一下他的脚,接过话头说:嘿嘿,最近钓了不少甲鱼,保柱高兴呗。来, 干一杯! 刘二毛一口干了,放下杯子问:保柱,最近收入还可以吧? 李保柱点点头说:还不错,都是沾天九兄弟的光。 刘二毛又问:那,你老婆的腿好些了吧? 李保柱回答:好很多了,估计下个月就能拆线。 刘二毛说:是啊,要拆线了,呵呵。 这时,王天九碰了碰李保柱的胳膊,悄声说:钱。李保柱听不明白,王天九就 对着他的耳朵说:你借他的钱。李保柱恍然明白过来,赶紧接过话头说:二毛兄弟, 多亏你前段时间借钱给我,老婆的腿才被治好,我刚刚把医院的钱还清,借你的钱 拖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啊,我这两天就还给你。 刘二毛却摆摆手说:哎哎,不急不急,兄弟之间,不必客气……保柱,你老婆 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我建议你给她炖一只甲鱼补补身子,反正是自己钓的,也不 用花钱,你说是不是天九? 王天九点头说是。 李保柱闷头吃了一口卤猪蹄,好一会儿才说:唉,甲鱼好吃壳难咽,没这个命 啊,我们哪里吃得起?还是早点儿换成钞票吧!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举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