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许泺沿小路横穿下堤,拐进煤气巷子,远远就看到了门庭若市的“春来茶社”。 屋中央叫叫嚷嚷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许泺寻个空当挤进人堆,一桌纸牌,一个中年 人摸了几把好牌,气氛就起来了。楼上是十几桌麻将,和牌洗牌的响声此起彼伏。 金朗生不见人影。许泺问倒水服务的女人,她指了指楼梯下的拐角,“金瞎子,一 个人下棋呢?” 金朗生坐在窄小的角落里,瘦弱的身板笔直。上楼下楼的脚踩得楼板嗵哒哒地 响,在黑暗中舞蹈的灰尘说不定扑了他一脸一身。他罔闻不顾,面前的棋盘就架在 齐膝的矮凳上,摆着一局完整的对垒阵势。他脸上一副懊丧的表情,嘴里偶尔咕哝 几句听不清的声音。 “没有人愿意跟他下,除了秋瞎子,”倒水的妇女低声对许泺说,“他倒是能 这么坐上大半天,赶都赶不走。不是老板看他瞎眼,可怜他罢了。” 许泺想提出与他对垒一局,想到自己的棋艺犹豫了一下。妇女冲角落里喊: “金瞎子,你儿子要放学了,回去吧。” 金瞎子一愣,膝盖轻轻磕碰棋盘,说:“噢噢,要回去了,明天再来。” 许泺慢悠悠跟在金朗生的身后,朝那条又窄又短的南堤巷走。到达巷口,金朗 生停下缓慢的脚步,扭转头,冷冰冰地说:“你跟着我干吗?”许泺心里猛然一搐, 这瞎子,厉害! “老金,我想跟你聊聊,我是昨天到过你家里的记者。”许泺说。 “有什么好聊的,我是个普普通通的瞎子,你找错人了。” 金朗生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让许泺更坚定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念头。他想直 截了当地问汉锦的事,开个价吧,别藏藏掖掖废嘴皮子功了。他却说:“我送了对 酒放在您家门口,一点小心意。我诚心实意想要采访您,给个时间吧。” “那你想问什么,现在就说吧。” 巷口人声嘈杂,许泺一时语塞。金瞎子见对方不说话,哼哧一声,甩手走了。 退出南堤巷,许泺遇见了满秋。打过招呼,满秋很乐意地邀请许泺上他家坐坐。 心烦意乱的许泺虚掩地推托了。没走几步,许泺又折回满秋身边,把他拉到一个安 静的角落,低声说:“你给我帮个忙?不亏待你。你打听金朗生是否真有汉锦,问 他是否愿意脱手。你可以得到一笔中介费。” “多少钱?” “两千。”许泺略加思索地说。 瞎子满秋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缓一阵才说:“这个我拿不准,试试吧。”许泺 留下电话。塞了一百元到满秋手中。 两人分手后,许泺没有回宾馆,而是到了桥东学校守株待兔。喧闹的学校渐渐 安静下来,金小炜才面带伤痕地走出来,出现在他眼前,下巴划了两道抓痕,左脸 颊蹭破了一大块,露出鲜红的印迹。 “跟人打架了?”许泺走上前问。 金小炜不置可否,神色中桀骜不驯和委屈之情相交织。 两人一起走。金小炜说:“你再帮我个忙?” “你说?”许泺微笑着点头。 “我将聂虎他们引到南堤巷来,你帮我揍他们一顿。” 许泺想不到金小炜提一个这样的难题。他说:“我不能帮你打他们,我可以到 学校给你们老师说说这事。” “学校,去了是白去。老师管不了聂虎他们。”金小炜叹了口气。 许泺摸了摸金小炜的头,说:“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他们说我屋里藏了宝,要找出来给他们。” “你家有藏宝?”许泺一惊。 “我们家要是有藏宝就好了,你不是看过的,破破烂烂。他们是故意找碴,一 直欺负我,我打聂虎弟弟是以牙还牙。” “我要是答应你帮你教育教育他们,你是不是也肯帮我个忙。”许泺诡秘地笑 笑。 金小炜兴奋起来。许泺接着说:“你们家是不是有一块布,有图案的花布,你 见过吗?” 金小炜警惕地望了许泺一眼,摇了摇头,向前走去。走了几步,他又转身,不 屑地说:“我家破布多得是,哪天我拣块给你,什么花布我就不知道。” 许泺寻思,说白了,那汉锦不就是块破布吗?他拍了拍金小炜的头,“你赶紧 回家去吧,老金在等你呢。” 晚上,酒厂安排许泺唱歌。心中闷闷不乐的许泺接到瞎子满秋的电话,要他速 去南堤巷口。许泺打了辆小面的到南堤巷。一见面满秋就急火燎燎地说:“出事了, 金瞎子发牛脾气,家里闹翻天了。” 许泺把他领到一处树荫下,满秋说:“晚上我想去跟金瞎子下棋,顺便打听文 物的事。金瞎子赢了两盘棋,心情蛮好的。我临走时问他,他只说我听人乱搅舌头。 我说有宝还不如卖掉,现世过点舒服的日子,然后就走了。刚走几步,就听到屋里 大喊大叫,金瞎子狠狠地抽打那小崽子,问是不是他偷了东西拿出去了。” “什么东西?” “金瞎子没明说。他儿子犟得像头牛,任他打。” “那我们去看看。” “别去了,要真是你们找的那什么锦丢了,怀疑到你身上,你说得清?” 许泺拍拍满秋的肩,说:“这样吧,有事你再打我电话。”告别满秋,许泺悄 悄地溜到了金瞎子家门口。屋里黑灯熄火,鼾声如雷,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第二天上午,许泺离开了容城,酒厂要求报道提前见报,另外还有家企业约好 时间采访。他一清早扑到金朗生家,结果又是扑了空。金朗生像是知道他会来,更 早就外出了。从门缝里看,屋里和印象中没什么异样。许泺拎起采访包,怅然离开 了南堤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