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吉阳县委和政府在一个大院里。大院里面有个公园。大院早年是没有公园的, 不知何时,人们突然意识到,人不能像牛一样,只知干活睡觉,还得玩耍。在一次 旧房改造的时候,李县长提出,这次空坪就不修房子了,拿它做个公园吧。把旧房 平了,再将围墙外的一块小山炸了,于是有了这个公园。 公园叫荷园。没人考证哪朝哪代这里有过荷花,反正现在没有荷花。虽有个小 池塘,也只养鱼。池塘在公园中心,东面是大门,南面是围墙,北面是马路,西面 才是人们锻炼、休闲的地方。只要不下雨,公园里总有人来。晚上是年轻人的世界, 白天则是离退休老同志的天下。 老同志一般是来公园补充营养。阳光是营养,运动是营养,交谈也是营养。有 些老人喜欢一个人沉思默想,更多的人则喜欢热闹。东亭那边,一个录放机摆在石 桌上,许多女人在翩翩起舞。其中多数属于“徐娘”以上级别。每到节假日,徐娘 们还涂脂抹粉,穿着“淌淌”(丝绸)衣裤,大红大绿,扭动肥臀粗腰,往往引来 路人驻足而笑,是一大景观。 西亭这边多数时候比较安静。石桌上摆着象棋,对坐着须发皤然的男人。周围 参差不齐地站着人,一直到围栏都有人在远眺棋盘。也有喧闹的时候,那往往是发 生了纠纷。要么是“经得输”多走一步,要么是“输得不亦乐乎”偷棋,或者是 “剩下裤带子”将棋移了位置。这些外号反映了这些棋迷基本属于瘾大棋臭一类, 而且自己越臭,越喜好在旁边指手画脚。 “经得输”简称“老金”,像个韩国名字。其实他不姓金,而姓孟。大名盂宝 国。退休前系广电局的一个正股级干部。老孟衣着随便,粗硬的银发闪闪发光。一 副大嗓门,不用他做广电局局长实在是组织部门没眼力。他可不是省油的灯。曾经 当过十年电台台长,熬到须发皆白,眼看局长退休,副局长上挪,他也将癞子跟着 月亮走,沾点光,弄个副局长干干,结果副局长被一个转业的团参谋长顶替了。他 一气之下要求去县办企业当经理。那个企业一向红火,他去了后市场突然转了向, 搞了三年亏损三年。临到退休,县里出于同情,只好将他调回原单位。广电局好歹 发工资还是没问题。邪的是,他一回广电局,那边化纤丝又火起来了,简直供不应 求。真是活见鬼了。时运不济,怀才不遇,因此有些火气,发发牢骚也是可以理解 的。 但也有人不同意将老孟的不顺归结于“背时”。他认为老孟的性格决定他只能 是这样的命运。此^ ,衣着工整,染了头发而且梳理得纹丝不乱。退休前系外贸局 领导,外号“送子观音”,简称“宋老”。真名叫何梦闲。心存小视,言语间难免 有些不恭。为此孟何两人常常吵架。 “老子生平只佩服两种人:屁股比我婆娘大的女人,卵比我大的男人。你算老 几!”老孟吼道。 宋老没想到老金会突然说出这种猛天倒地的话,一时蒙了。周围的人却纷纷哄 笑起来。建议两人脱了裤子比试比试。“输得不亦乐乎”老舒和“剩下裤带子”老 盛连忙将两人拉开了。 “老金,下棋下棋。” 吵架归吵架,不要多久,两人又成为棋盘上的对手。不过,老孟不说话,而是 暗暗在手上使劲,将棋子砸得很有力度。对此,何老心中暗笑。对方激怒的时候正 是赢他的好机会。 孟宝国有时也恨自己不争气。不过,人穷志短,谁叫他老孟没有一副牛骨做的 特大号棋呢。棋迷眼里,宋老的棋简直就是个招魂幡,奈何不得。孟宝国曾经有过 木棋,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分量;有过瓷棋,砸几次就玉屑四溅。老孟四处打探 这种棋,一则没看见那么大的,再则也没那么精美的,尽管孟宝国不相信那副棋真 值四位数。老孟托过亲戚朋友,要么没当回事,要么有心无力,反正这个小小的心 愿至今尚未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