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索九别,像个忘我不辞辛苦的乳娘。在十来年的时间里,拿牦牛奶汁,喂养大 了4 窝30多只狼崽儿。同时也确认了他,要保护高原狼的心思。喝牦牛奶长大的狼, 各个腰粗体壮。索九别笑着跟老叔说:“不开玩笑,在它们的狼嚎里,我能听得出 牦牛哞哞的叫声。凡是这些狼,在草原或山谷遇见掉队的牦牛,只是追逐玩耍,绝 无杀戮。” 毡房里的蜡烛已经烧到根儿部,火苗忽忽悠悠,像要摔倒。房门外河岸边,传 来接连不断的牦牛叫唤。 索九别说:“牦牛要睡觉了。” 索九别说完话,又拿出一根蜡烛接上。问:“困吗?” “不困。”索九别的故事,搞得老叔精神抖擞,还有点儿六神无主。 “喝酒吗?” “喝。有吗?”正中老叔下怀。 “这东西搬到咱家怕有一年多了,我确认是酒。”索九别说完,在地毯上铺好 蓝方格饭单子,放上一壶奶茶,扔上两张馕饼,摆上三块羊肋肉,这才到毡房角落 的纸盒子里,抱出个东西递给老叔,像递出一个大炮弹。 老叔盘腿坐过去,接到手中,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粗糙磕碰得坑坑洼洼的灰色 锡皮外包装上,字迹模糊斑斑点点无法辨认。索九别拔出腰间的匕首,帮助老叔扯 开金属皮,露出一截大腿粗的原木。原木紧紧环抱一个三角形状的玻璃酒瓶。轻轻 地抻出,酒瓶瓶体三面的中央,都雕有奇形怪状的符号,老叔诧异不已。 这是一瓶1500毫升容量,被称为墨西哥国酒的40度龙舌兰酒。墨西哥是龙舌兰 的故乡,生长有200 多个种类。酿酒的龙舌兰,一两米高,花序堪称世界之最,可 以达到七八米长。 老叔借着烛光仔细瞧,浅黄琥珀色的酒液下,沉卧着三条小虫子。 “是了是了,太地道了。” “怎么啦,你在说什么?是酒吧!”老叔的自言自语,招得索九别凑过身来, 焦急地询问。 “酒,没错,肯定,而且是高档标准的赫赫有名的龙舌兰酒。你看到最下面的 沉积物了吧,那是蝴蝶幼虫,一般的一瓶酒里只放一条。有了这种蝴蝶幼虫,喝时 不仅酒的口味极其独特,还能让舌头味蕾产生强烈的愉悦。其动植物关系道理,有 点儿像著名的猫屎咖啡使用的咖啡豆,是由山林猫吃掉再排泄出来的。传说此类蝴 蝶,世世代代在龙舌兰上繁衍。雌性在茎叶上排卵生产之后,死守在这种植物的叶 夹或根儿部。而雄性蝴蝶也都相约好了似的,蜂拥而至,不离不散,翻飞不断,直 至累死在龙舌兰上下四周。其情其景,甚是壮观动人。大量的蝴蝶尸体,滋养茁壮 了龙舌兰,龙舌兰又酿造出上等美酒。” 索九别嘻嘻哈哈地说:“嘿,我讲完故事你又接着开讲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木桶底下还有随赠品。” “随葬品?” “不,随赠品。” “果然如此,你真神了。”索九别从原木里,倒出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白布袋, “什么东西?” “柠檬盐。喝龙舌兰酒时,加一点儿,口感极好。更重要的是,可解这种虫酒 配制所具有的毒素。” 索九别用匕首尖,把布袋挑开个小口儿,舔了舔:“哇,你太神了,真是咸的, 是咸的。” 老叔,笑爽,拍着肚子假谦虚地说:“不神,这里边也就是知识渊博一些。” 老叔改不了臭显摆的毛病,“喝龙舌兰酒,有盐再加鲜柠檬或者辣椒,滋味儿更是 别具一格。” “看样子好东西都是加出来的。既然没有减都是加加加,你再加点,说说,墨 西哥有狼吗?” “有啊,美国引进到亚利桑那州的狼,就是墨西哥狼。” “讲细致一些。” “再详细的狼,归你管。” 索九别知道自己所关心的有关狼的情况,问不出所以然了,就去拿出两个白玉 奶茶碗,倒上龙舌兰酒。 老叔端起喝了一口。 索九别问:“你为什么不加盐?” “尝尝原装再加柠檬盐,才知道龙舌兰酒的妙趣横生。这恰似咀嚼野橄榄后喝 泉水,甜了去啦,差味儿巨大。”说着,老叔把柠檬盐倒在左手背靠近虎口处一撮 儿,舔了舔,喝了一大口酒。咂巴着嘴,再舔了舔柠檬盐又喝一口。随即开始摇晃 起脑袋,无比享受的样子,活像饮下了琼浆玉液。 索九别也学着连喝几口放下碗,然后拧瘪了嘴巴慢慢评头品足道:“说不出怎 么好法,太浓太烈太辣,还有一股腐烂植物和木炭味。这么怪异难喝的酒,谁发明 的?” “墨西哥当地的印第安人。比欧洲人发现新大陆,还早几个世纪。” “不如马奶酒,酸、香、甜,味道鲜明。”索九别说是这么说,还是跟老叔举 碗相碰地畅饮起来。 老叔问:“喝了半天,这么芳醇的美酒你是从哪儿搞来的?不会又是那些外国 登山探险的人送你的吧?” “是我在河边发呆时捡到的,当时上游又在向下游漂流浮冰。一块门板似的浮 冰中间,露出拳头那么大点黑斑。开始我还用石头打,但怎么打也打不掉。后来才 明白,那家伙多半截被冻在冰里。眼看大冰块慢慢要漂走了漂远了,却又鬼使神差 地靠了岸。至今,让我不明白怎么回事。在我的记忆中,在这一段河边的季节,靠 岸的冰块还是第一次碰见。若不然,你就没了今天的口福喽。” “是啊。我在北京酒吧见到是白色的叫银龙舌兰酒,一般是调制鸡尾酒用的。 据我的知识,全世界酒吧都一样。直接喝,是人家墨西哥当地人的习惯。这种带虫 的,我也只是在书本上看到过。这瓶酒估计是国外登山者遗失的,他们喜欢在攀登 成功后,用这种酒庆祝。” “也有另一种可能,说白了不吉利。登山者年年出事,年年还登山者不断,爬 到山顶就怎么啦?怪,真怪!像这瓶虫子酒。”索九别仰面,爽快地把碗里的酒一 饮而尽。 “这种虫子,还是墨西哥人日常用作菜肴的原料,应该有特别之处。传说蝴蝶 幼虫在酒瓶里能生长三年,就是因为龙舌兰的原因。放进瓶里时只有米粒大小,你 看现在都快赶上狼犬牙了。” “憋不死,在酒里还继续活着?有意思。”索九别举起酒瓶观看。再斟,见底。 碗里,酒和虫子一体。 老叔:“三条蝴蝶虫都归你。” “还是你喝吧,我不敢。” 老叔:“人说是壮阳的,怕什么!” “壮阳?你喝才对!” 两人的脑袋,开始晕头转向地糊涂起来。从壮阳说到高原气候,从呼呼喘粗气 说到北京二锅头,从洋葡萄酒又说到马奶子酒。索九别,醉眼蒙眬地拿起皮囊壶, 要去河对岸马倌的围栏,搞些马奶子酒来喝。 老叔一拽,腿软的索九别,离了歪斜瘫倒在地毯上。老叔说:“全世界人民都 知道,母马产奶一般在6 月下旬,甚至7 月初开始。” “我知道。可你也有不知道的,对岸的一匹马早产了。”索九别咯咯地大笑。 “气我,你小子,把剩下的酒喝完。”老叔给了他当胸一拳。 “好,喝完我俩就是兄弟了,我把所有的秘密,全告诉你。” “好!我们俩是兄弟了。” “把你的脑袋伸过来。” 老叔和索九别脑门碰了3 下。 索九别喝干净最后的酒,舌头僵硬:“我再告诉你一个有关狼家族的奇异习俗, 也是狼的一种丧葬墓约。” “好。你说你的。”老叔客气一下,以为索九别又要重复以前讲过的。 “狼峡里的狼,每年会自然死亡几只。死后都要在怪石丛背后的峭壁和雪山之 间的那片山坡上,进行狼葬。狼葬后,骨架皮毛投入峭壁下的无底深渊,而牙齿都 要被头狼含在嘴里带回,吐藏在羊冢下一个潮湿的大石臼里。石臼上,盖着一块大 案板,在狼峡甚至方圆百里,都很少见的红石头。我翻看过,绛红色石头的一角, 有一个狗眼大的窟窿。窟窿虽然穿透了石头,但是盘旋拐弯的。保守地估计,石臼 里有上千颗狼牙。这对那些倒买倒卖狼牙齿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老叔算计:“按最便宜的估价,一个一百,十个一千,一百个一万,一千个十 万。哎呀,十万块钱,天啊,的确是宝库。” 最后索九别嘱咐:“你我兄弟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索九别和老叔又碰了三下脑袋,双腿一伸躺倒,大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