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梁冬子巴兮兮地站在学校门口,四下张看。 望见妈妈时,梁冬子的表情一垮,一发足,躲在了树后。家长攒动,私家车堵 住了半条街,喇叭阵阵。冯晓媛转了几个来回,没发现儿子,也不着急,在附近的 小卖铺买了一瓶水。冰镇可乐,梁冬子就喜欢这玩意。前一天,儿子挂来电话,说 开家长会,还央求妈妈赶早一点儿,他在门口迎妈妈。冯晓媛想,八成给忘了,小 捣蛋,也不看看头顶的太阳有多毒。 刚要进门,梁冬子奔出来,拽住妈妈的后襟。 约莫有一周左右,冯晓媛没见过儿子,瘦了,黑不溜秋的。“冬子,咋了?” 冯晓媛惊了惊,“是不是和同学打架了?”儿子扭捏,老大的不情愿,不想让妈妈 去开会的架势。冯晓媛再问,“嘻,小鬼头,你嫌妈妈穿得邋遢,比不上别的妈妈, 对吧?”梁冬子抿着嘴,噙了一汪泪。“妈,你给我转学吧,转到奶奶家附近。” 手里的可乐瓶拧了一半,冯晓媛调侃道,“考砸了,也不至于当逃兵呀。”这时, 梁冬子嘟囔着说,“我被老师撤了职,不是班长了。” “也好,成绩才是第一位的,这下能安心做功课了。” 儿子憋屈着,“成绩前三名,比第一名差半分。” 湍急的人流汇入校门,铃声在响,冯晓媛不愿耽搁。走了几步,又觉得双腿灌 铅,刚才不以为然的事儿,突兀眼前,竟忘了问问儿子,撤职的原因是什么。觑望 一圈,梁冬子早没了影踪。乌央乌央的家长们迎面而来,仿佛电影院刚散了场。 家长会开得并不长,班主任敷衍地念了念排名,梁冬子果然在前三名之列。几 个小干部在分发暑假通知单,冯晓媛领了一份,坐在教室后门附近,心里涌起一股 焦枯的感觉。新班主任男性,三十啷当岁,留着一抹小胡子,教数学课。在讲话的 过程中,班主任始终夹着一支烟,牙缝间布满了黑黄的烟垢,脸色委靡。冯晓媛听 耿娟唠叨过,说他是一个愤青,意见领袖,曾玩过摇滚,搞过行为艺术,几次报考 了公务员,却因面试不过,淘汰了下来。会散了,走了一半家长,剩下的簇拥起班 主任,问这问那的。末了,大家开始掏包,动作齐整,似有一种默契。有的送购物 卡,有的送打折票,另有几位干脆将手提袋堆在桌上,不外是烟酒或茶叶盒。当间 有一位女士,给班主任递上一只玻璃盒,明晃晃的。冯晓媛误以为首饰,却听家长 说,刚上市的硬盘,有200 个G.冯晓媛心生悔意,来得太匆忙了,素面白手,像什 么话。以前,这类事都是梁志三大包大揽的,甚少让妻子插手。趁着乱,冯晓媛起 身欲撤,却听班主任喊道,梁冬子的妈妈,等一等,我单独和你谈谈。 窗外飞着一只绿蜻蜓,扑闪翅膀,停在玻璃上,仿佛一枚纤巧的胸针。班主任 在对面刚坐下,衔起一支烟,用另一支烟屁股接火。冯晓媛道,太凶了,对你的健 康不利哟。班主任并不接茬儿,嘴角斜过一团雾,斩钉截铁地说,我把梁冬子的班 长给撸了,他闹了几天情绪,你做做他的工作吧。冯晓媛努力放松,笑道,这孩子 贪玩,恐怕没那个能力,撤了就撤了吧,我开导他。班主任说,能力倒是有,以前 也挺不错的,但这学期开始,他就心事重,积极性也不强,一个人落落寡欢的,不 大跟同学们交流。冯晓媛盯视着眼前的那一截烟灰,够长了,弯成一个圆弧,似大 号的挂钩。“我不知说得对不对,男孩子在这年龄,得过一个坎,在家里他也不大 愿意和我沟通,老一个人闷着。”班主任说,“明年就小升初了,撤了他,让他安 心做功课,或许会有好处的。”冯晓媛恍然于心,长嘘一口气。侧目时,发现蜻蜓 恰被一层光包围,通体青碧,犹如一小块翡翠。 “冬子妈,你们夫妻关系咋样?” 愣怔。 “班上有几个学生,因为父母闹离婚,影响了孩子,成绩一落千丈不说,性格 也变得孤僻起来。”烟烧到了屁股上,燎焦了过滤嘴,“梁冬子也有苗头,所以我 冒昧地问一声。” “蛮好的。他爸老出差,现在又被外放,在地县上挂职。” “我随便问问,别介意。” 冯晓媛伺候病人久了,耳濡目染,便有了一种医生审视患者的眼光。班主任双 腮蜡黄,眼神浑浊,额际上孵出一层细汗。两条腿一直在抖,不耐烦地抖,要把一 辈子的好运气抖完似的。以前,梁冬子就有这毛病,抖来抖去的,气得冯晓媛没少 掐他。——男不抖腿,女不颤胸,这和教养有关。但此刻,冯晓媛顾不上去说教, 反倒涎着脸,乖乖听训。班主任哼哈半天,终于不吐不快地说:“耿老师现在还好 么?” “哦,她那样子,怕是一年半载也好不了。”冯晓媛觉得这是水话,于是往细 致里说,“神经断了,人瘫在床上。大夫说,万一肌肉坏死的话,也说不定会给锯 了。”伸了手,冯晓媛在自己膝盖上虚切一刀。 “惨死了!让耿娟给摊上了。” 冯晓媛以知情人的口气道,“她人倒蛮乐观的,也积极配合治疗,精神状态不 错。你想想,她连医院的病号服都不肯穿,仍穿以前的,大红大绿,成天乐呵呵的。 嗯,只不过,现在来探视的少了,病房里没人时,耿老师会偷偷地哭。偶尔,她还 会说起学校,留恋在讲台上的日子。对了,他还说起过您哪。” “本来是一次踏青,却成了她一个人的悲剧。” “她倒也没埋怨谁。” 班主任低声,讳莫如深地说,“现在是问责制,耿娟出了事,牵连到了一把手, 局里派工作组调查过,不了了之了。事发时,恰巧是劳动节长假,校长免责,能按 月发她的工资就不错了。我想去医院看看,大家都想去,但知道一把手的眼线盯着。 唉,江湖恶,人情薄,奈何不得。你见了耿娟,替我问候一声吧。” “会的!我替娟子姐谢谢您。” “哎,有件事儿还得请教你,你和耿娟非亲非故的,干吗辞了工,专门去护理 她呀?”班主任定睛打望,“学校里流言很邪行,说耿娟的一个学生家长为伺候她, 辞了职,分文不收。好几次,有人问梁冬子是谁,我还在操场上指过他。老师们直 翘大拇指,说当老师能当到耿娟这个份儿上,也不枉园丁这个虚头巴脑的称谓啊。 冬子妈,你现在是个传说,在学校里。” “谁都有难心的时候,人帮人,也没啥理由吧。”冯晓媛苦涩道。 “见过帮人的,但没见过你这么帮的,连工也辞了。” 话有点儿醋溜的味道,连着他刚点起的一支烟,呛人。冯晓媛忽地起身,越过 几排课桌,松开插销,将窗子打开。蹊跷的是,在猛烈的晃动中,那枚绿蜻蜓依旧 安之若素,趴在玻璃上,像被嵌进了一团光晕构成的琥珀中。冯晓媛有一种莫测的 预感,直突突地问,“你得告诉我,冬子被你免了,这和我去照顾耿娟有关系么?” 班主任露出鸡血般的牙花子,“能有啥关系。你是活雷锋,梁冬子骄傲还来不及呢。” 但愿,别因了我,牵累了儿子。冯晓媛心说。 ——骄傲很快就兑现了,鬼才相信它。人烟散尽,校门前空荒着,热风扑面, 冯晓媛觅了几个来回,也没发现儿子的踪迹。地上扔着几只可乐罐,全被踩扁了, 留下怨怒的痕迹。 没了辙,将电话挂给公婆家。婆婆的门牙掉了,漏风,嘟哝道,放假了,就让 冬子在这里玩吧,他爷爷刚炖了绿豆汤。冯晓媛说,让冬子接个电话,我叮嘱几句。 婆婆在那头喊了半天,梁冬子执意不接。婆婆道,你忙你的吧,家里不用操心,你 也要注意身体,大热天的,别中暑啊。冯晓媛心里漾起一股岩浆似的暖流,脚下一 绊,险些摔倒。 “妈,千万保密,别让冬子察觉。” 婆婆哽咽着,不言语。 “我会抽个空,去青海格尔木看一下志三的。伏天一过,那里就凉了,我准备 了一包衣服,想捎过去。”冯晓媛字斟句酌,怕勾起婆婆的伤情,“我托了朋友, 改天在牙科医院给你挂个专家门诊,镶一下牙,陶瓷的,特漂亮。”婆婆推宕道: “我可不想变成个老妖精。漏就漏吧,饭洒不出来的。” 冯晓媛道,“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就不放弃,我相信你儿子,我也相信自己 的丈夫。再说,耿老师一直对冬子不错,滴水之恩当报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苦 一苦,其实也没啥。” “去吧!有我和你爸照顾冬子,替你站好这班岗。” 话未完,却是儿子抢过了电话,怏快地喊了声妈妈。冯晓媛一阵鼻酸,脑子里 浮现出一幅幅揪心的画面:每天早起,她人在医院,用电话喊醒冬子,督促他赶紧 洗漱,去楼下的小饭铺吃早餐。中午和傍晚,又电话预订了外卖,变着花样儿,米 饭或面条,让服务员送到家里。冯晓媛跟餐厅颇熟,预付了押金,按点上门,顿顿 不落。上一周恰逢期末考试,耿娟的病有些复发,冯晓媛分身无术,只得由着儿子 孤身一人,在公交车上挤来挤去。虽说自己家离学校也就三站车程,但一想起儿子 脖子上挂着IC卡,形单影只,在树荫和人烟中茕茕踏行的样子,冯晓媛的每根头发 都会直竖起来,着火一般。儿子归家,第一件事就是报平安,按事先约定好的,给 妈妈拨个电话,响三声,然后挂掉。这三声响音,仿佛三粒速效救心丸,让冯晓媛 迅速安详起来。有一次,耿娟窥破了端倪,懒洋洋地躺在病床上,用播音的腔调说, 天堂人民广播电台,现在开始播音,第一条消息,冬子他妈,你儿子回家了,冬子 他妈,你听到了没有?——儿子此刻哑默着,冯晓媛夸赞了考试成绩,又催促了他 开口说话。 “他们都在嘲笑耿老师,我听见了。” “谁们?” 梁冬子恨恨地说,“在走廊里,在操场上,在教室里,他们一说起耿老师来, 就像说一个丑八怪,说一只小狗那样。我不爱听,我讨厌那些话。” “还记得妈妈给你讲的那个寓言么?青蛙公主。” “记得!……将军的三个儿子要娶媳妇,他们拿起弓箭,射中谁,就得娶了谁, 不许耍赖。大儿子射中了丞相的女儿,二儿子射中了王爷的女儿,三儿子最倒霉了, 偏偏射中了池塘中的一只青蛙。他没办法,只好娶了那只青蛙。全城的老百姓都在 嘲笑三儿子,连哥哥和嫂子们也嘲笑弟弟和青蛙新娘。谁也不知道,其实青蛙是皇 帝的公主变的。因为三儿子是天下最聪明的人,超级帅的帅哥。皇上一发怒,派兵 搜查了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家,搜出来一块老鼠皮,一块蛇皮,原来丞相和王爷的女 儿,才是真正的老鼠精和蛇精。皇上当场烧了皮子,她们就再也变不回去了。” “讲得真好!笑话人的人,其实都是老鼠精和蛇精,甭答理。” “我想要耿老师再做班主任,不要那个烟鬼。” “会的!下学期一开始,她就是。” “骗人!”梁冬子拖着哭腔,迷蒙地说,“老鼠精和蛇精们说,耿老师的腿残 了,保不住的话,大夫就会用锯子给锯了,连脚也锯断,坐一辈子轮椅。” “有妈妈在。” “可你不是大夫呀。” “要那样子,妈妈就把自己的一双腿借给耿老师,让她去给你上课。” ——脚是有记忆的。冯晓媛边说边行,一抬头,竟站在了陆军医院的花坛外。 安慰完儿子,冯晓媛给耿娟发短信询问:吃什么? 回复:锅贴,两份! 冯晓媛再写:太腻,我喝米粥。 回复:两份,有客人。 再写:狼心狗肺。不打饭,饿你一顿。 回复:嘻嘻:) 冯晓媛捧着饭盒,太烫,一路吹着手,闯进了病房。——门是虚掩的,耿娟不 在。冯晓媛没多想,拎起暖瓶去打开水,回来的路上,听见走廊尽头耿娟的笑声。 笑得无羁,也放肆,仿佛要把一辈子都笑过去那样。 301 的门大敞,穿堂风打脸。 循声觅去,冯晓媛张头探脑,喊了一嗓子。快进来,小冯快进来。耿娟在唤。 冯晓媛脚步声很轻,懦懦地进了门,一时眼花。 窗外树荫的关系,屋子里有一层薄暗。耿娟一身花哨,坐在轮椅上,毛巾被苫 在腿面上。另一边,同样坐姿的当然是赵岩,也穿着中式对襟的大花衬衣,绣满了 “福”字,篆体。心猜,耿娟所谓的客人,怕是这位了。冯晓媛不敢多看赵岩的下 半截儿。——其实,根本没有下半截儿。他像一尊半身雕像,被供在视野中。赵岩 兀自乐着,笑声未息,挥着一只苍蝇拍子,在空气里乱抽。耿娟介绍道,小冯,我 姐姐,没白没黑地伺候我,连个囫囵觉也睡不了,今生今世算是亏待了姐,等下一 世,我给姐当牛做马,挨鞭子吧。冯晓媛抢断她,娟子姐,你别胡说八道了,夸人 也不能这么夸吧。赵岩一笑,忽地停了,痴呆呆地望了一眼冯晓媛,欷欺道,苍天 不公啊,这么美的姐姐,我咋摊不上一位。——神情落寞,手里的家什抽着空气, 噼、噼、噼地响。耿娟大咧咧的,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枚苹果,塞给冯晓媛,姐,你 尽管吃,一级战斗英雄的待遇,一天一筐水果,不吃也烂掉了。冯晓媛不想去瞧, 但目光始终纠结在赵岩的腿部(想象中的),一种深刻冒犯的感觉,让她惶然生冷, 赶忙遮掩道,我去取饭。 小茶几横在当间,病人相向而坐。冯晓媛忽然发现,赵岩灵活极了,座下的轮 子仿佛一双腿,进退自如,跟《纵横四海》里周润发的那几场轮椅舞可以媲美。两 个人咀嚼着,胃口显然不错。 冯晓媛像个局外人,呆呆坐着,环视一遭,觉得这可能是陆军医院里最阔绰的 病室,液晶宽屏电视,电话机,DVD ,麂皮沙发,盥洗间里的整体浴室(附带残疾 人的设施),书柜,碟片架,双人床,以及床上纤尘不染的卧具,大概应有尽有吧。 冯晓媛思忖,八成是国家埋的单,也该享受一番了,谁叫人家是重度残疾,为国捐 躯,还是一级英模呢。在赵岩的带动下,耿娟竟比平素里贪嘴,话也多,几无病态。 耿娟说,其实我最拿手的就是包馄饨,我包的馄饨指甲盖大小,个个透明,含在嘴 里就化了。赵岩道,受伤前,我没吃过馄饨,更没见过,在陆军医院第一次吃时, 我以为是疙瘩汤。我还不认识紫菜,觉得食堂煮坏了,都夹出来扔掉了。耿娟搁下 筷子,道,等我好了,出院了,我回家给你包一顿,然后让小冯姐来推你,请你去 做客。冯晓媛点了点头。唉,就不知道我还好得了不,我都这样子了,天作践。耿 娟抽了抽鼻子,破涕道,其实我家也不远,半站路,在对过的佛慈小区。——薄暗 里,几只苍蝇摇动着翅膀,洒下嗡嗡的碎屑声。 恍惚间,赵岩挪转了轮椅,在地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圆弧,手里登时多了几只遥 控器。一按,天花板訇然大亮,枝形吊灯,状如一束紫荆花瓣。再一按,那一头的 金丝绒窗帘刷刷刷,沿着轨道慢慢闭合上,更加深了亮度。又一按,屏幕打开,恰 逢《新闻联播》的序曲,声音很低。冯晓媛暗吃一惊。 “喂,今晚上可不许你喊。你吃了姐姐买的锅贴,再不能吓着她了。你一喊, 姐姐就失眠,看着让我揪心。”耿娟说。 冯晓媛道,“娟子姐,你别说他了。” “看看!小冯姐护着你。刚认识你,小冯姐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我喊了么?” “岂止是喊,”耿娟筷子频点,直言道,“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鬼哭狼嚎,撕心 裂肺了。小冯姐说,你那种叫,像一只大难临头的野兽,上法场那样。” “不是我在喊,真不是。” “那谁?” 赵岩顿了顿,方一本正经地说,“护士们说了,我不信。战友们也这么说,我 半信半疑。但你和小冯姐一说,我就信了。我天天晚上做梦,边境线上的梦,炸弹 和机关枪的梦,手榴弹和轰炸机的梦,可我一直在梦里埋伏着,不能喊,一喊敌人 就惊动了。我真的没喊,咬住舌头,坚决不出声。” “你刚才还说……” “喊的,绝对是另外的人。我的一双腿在喊,梦里在找我。” “噩梦吧?” 赵岩道,“我把下半截儿丢了。许多年前,我就把半截儿青春给丢掉了,拾也 拾不回来。恐怕我也在喊,梦很凉,但我不知道。” “娟子姐!”冯晓媛斥声一叫,突地站起,又抱歉地挤出笑来,“看我这死脑 子,刚才带的蘸水,竟忘了打开,让你们没滋没味的。”说着话,冯晓媛解开塑料 袋的绾扣,将醋水盛在碟子里。——手激烈发抖。忽然间碟子翻了,像打碎的颜料 盘,一下子倾在前襟上,五花八道,湿了半身。 “小冯姐,这是我家的钥匙,你赶紧回去一趟吧。” 冯晓媛一愣。 “快去冲个澡吧。天热,要不就馊了。”耿娟递过来,明晃晃的一大串,“顺 便,你帮我拿几样东西过来,我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