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漫漫长夜在生死的拉锯战中显得尤为短暂,当太阳又一次升起的时候樱子从昏 睡中醒来,阳光透过斑驳不洁酌玻璃窗,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细小光线洒在陆鸣稍有 血色的脸上,她知道她和陆鸣还有机会迎接下一个黎明。樱子微微欠起身,她幸福 极了,因为这一次睡眠不是在噩梦中惊醒,因为这一次她又活着看见了活着的陆鸣。 但是起身之后看见的情形让她不快,艾琳的脸斜侧在陆鸣的腿上,红色的头发也反 射着五颜六色的光,樱子觉得那些光跟陆鸣脸上的光分明是交织在一起的,她有一 种预感,这个女子将会渗透到他们的生活里边来。樱子挣扎着爬了起来,她的头在 轻微的摆动之后疼得要炸开了,鼻子也开始滴血,樱子微微仰起头拽着床栏,努力 地喊着艾琳的名字,但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经过几次努力之后樱子不再喊了, 她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推开了艾琳伏在陆鸣身上顶着火似的头。艾琳被惊醒之后有些 恼怒:“你现在醒了,这一夜你们俩折腾死我了。” “那也用不着睡他身上啊。” “陆鸣两次连呼吸都困难了,你还醋熘什么呀?” “几点啊?急救了吗?”樱子焦急之中有了些力气。 “强心针都用了。” “他们怎么肯急救呢?” “交钱呗。” “多少?” “五千。” “哪儿来的?” “卖了一回。” “胡说,你有那么值钱?” “最起码健康。”说到健康一词樱子语塞了,她没有健康宁,而且永远也不会 再有了。有一天早晨起来心情不错,樱子坐在地下室的床头依偎着陆鸣,看着头顶 上玻璃窗里映出的来往匆忙的人们的脚,她说:“等有劲儿了我也想穿回高跟鞋。” 陆鸣说:“好,到时候我还带你跳伞。”两个人都苦笑了,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 候,才能有气力做一些平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情。想到高跟鞋,樱子看了 一服艾琳的脚,她的脚的确健壮得可以穿任何尺寸的高跟鞋,于是她问她:“你为 什么不穿高跟鞋呢?” 艾琳被问得莫名其妙,她斜了樱子一眼没答话。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穿双高跟鞋给陆鸣看。” “你还是先救活了他再说那些废话吧。” “他死不了,他说过他有九条命。” “这是第十回了吧?” “胡说!这回他—定能挺过去!”樱子怒了,她恶狠狠地盯着艾琳说,“陆鸣 交给你了,你必须让他活,只要他活着你就有的是爆料,吕新岩、栖霞、石墨三个 可都是重量级,等我走了你就给吕新岩打电话约他见面,千万别告诉他陆鸣在这儿, 也别让狗仔盯上你,只跟他要钱,要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只要你给陆鸣治病;黑多 少钱我不管。还有,别黑石墨,他的钱被我花光了。”说到这儿樱子有一股稍纵即 逝的愧疚,然后口气重新变得恶狠狠的,“千万别耍花招,别把我和陆鸣的行踪透 露给任何人,要不然,我找俩倒粉儿的就把你做了。” 艾琳觉出了些杀气,“那你呢?” “这不归你管。” “你就撇下陆鸣不管?” “我总不能等着他们抓我吧。”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我凭什么倌你?” 艾琳张了几下嘴,没说出什么。樱子取出一小包白粉儿倒在药盒里,掏出针管 稀释后直接打到点滴里。艾琳在樱子目光的逼迫下一动没动,她只是下意识地遮着 陆鸣的眼睛,生怕他清醒过来。樱子享受地冲净了管子里的药液之后拔下了针头。 她睡了半个多小时,醒来之后精神好了许多。她直眉瞪眼地走到了病房门口,头也 没回地说:“只许给吕新岩打电话。” “为什么不给栖霞打?”艾琳抢着问。 “只许给吕新岩打电话。”樱子一字不差地重复完径直往外走。 “你不能走!”艾琳冲到门口拦住了林樱子。 吕新岩独自在后海一间叫冰莲花的酒吧里等樱子来,他没敢告诉栖霞,因为艾 琳在电话里说了,只要发现有人尾随,她就永远不给他们机会。吕新岩知道这女孩 跟樱子一样,都属于狼崽子级别的,随时可以翻脸不认人。他带了一万块钱等在后 海湖边上挨蚊子咬。后海的飞蚊很小,咬人也不被注意,可就是让你从皮肤到心里 地痒痒。大概晚了一个小时吧,艾琳火红火红地在柳荫下坐下了,她也不看新岩冲 着湖面说:“干吗选这家,五十块的冰咖啡像糖精冲的。” “我喜欢它名字的意境。” “别谈意境了,你女朋友和她前夫找了一夜女儿你还有心思谈意境?” 吕新岩极为不悦,他按捺了几秒之后另起话题:“钱我如数带来了,你有什么 证据让我相信你?” “我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拍了陆鸣的录像,上面有时间尺码。” “什么都可以作假。” “不相信我那你还来干吗?你们没的选择,先付一万块钱,然后把录像带拿走。” “看完再付钱。” “可以。” 艾琳开始快放,新岩只模糊地看到陆鸣垂危的样子,和樱子仇视夹杂绝望的目 光。“行了,你回去跟他们俩一起看吧,我说明白,一万块钱里五千是我垫付的医 药费,五千是首次信息费,下次也一样,信息费加治疗费,具体钱数我打电话通知 你。” “陆鸣和樱子在哪儿?” “无可奉告。对了,有句话告诉你,不管你们有多少人关心这件事,我只对你 一个人。” “石墨和栖霞想见见樱子。” “樱子说她谁也不想见。” “他们是要给她治病。” “樱子只说让我跟你单线联系。” 艾琳说完娴熟地取出数字带扭身走了。后海的湖面微微起了些涟漪,新岩盯着 那些细小的变化有一种失败者的落寞,他迅速地败在艾琳面前,被她的傲慢和轻视 压得毫无反攻的机会。新岩又叫了一杯糖精冲的速溶咖啡,然后拨通了栖霞的电话 :“孩子在医院里,目前没有危险了。” 吕新岩先是听到栖霞的哭声,然后是石墨的安慰声,他挂了电话,晃动玻璃杯, 看着白色的奶昔在棕色的咖啡上跳舞,然后,两种颜色腻腻地混合在一起想分也分 不开了。新岩突然预感他刚刚开始平稳发展的爱情随时可能就此终结。其实这种担 忧与爱情是同期到达的,在此之前,他、栖霞和石墨三个人的友谊稳固得从没想到 会向某一方倾斜。新岩又望了望不远处的银锭桥,收好录像带,决定去找王响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