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个月后,穆良终于在来年的春天结束了意淫的日子。 细说起来,他跟奥茜的“第一次”,既不是在仓库里,也不是在丹尼大叔家, 而是在暴风雨中的公路旁。 那天,穆良又带着女孩到一家乡下的关系户那里送货,在回布达佩斯的途中, 他们突然赶上一场百年不遇的瓢泼大雨。天上雷电交加,四野一片白茫茫,路上横 流的积水就像烧沸了的河流,雨点犹如子弹“叮叮当当”地射在车皮上炸开了花,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还未落下,玻璃就又被一层水流铺盖了。 穆良弓着背,伸着脖子,全神贯注地把着方向盘,眼珠子瞪得像—个甲亢病人。 即使这样,他也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驾驶,因为无论他开得有多慢,无论他的视力 有多好,他都不可能看到车前的路面,不可能看到左右的路沿,更不可能看到公路 前方。 “咱们要不要先靠路边停一下,等雨小一些再开?”坐在副驾驶位的奥茜提醒 他。 “没关系,这点儿雨算什么?这条路我早就走熟了,即使闭着眼都能开!”穆 良尽管心里也在打鼓,但是还想在面子上跟女孩逞强。 “我看,咱们还是等等吧!这样开太危险了。”奥茜继续用平和的语调向他建 议。 “好吧,那就听你的!”看到女孩执意想停,穆良便不再坚持,说实话,在这 样的暴风雨里开车,他多少有些紧张。 穆良本想将货车停在公路边避雨,但是不小心打了一个滑,货车冲向路边的沟 里。 “天哪!小心!”女孩尖声惊叫着,本能地向后挺着身子,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几乎同时,穆良也意识到滑出了路沿儿,但是当他再想左打方向盘时,已经迟 了:货车的右侧前轮已经掉进了路边的土沟,整个车身就像一头中了麻醉弹的大象, 笨拙拙地摇晃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头重脚轻地栽倒下去。 “妈呀!奥茜……”就在货车翻倒的刹那,男孩想到的不是自己,竟是坐在自 己身边的女孩。那是一种死亡前的恐怖,那是一种永远丧失前的恐怖!随着车身的 剧烈震荡、冲撞和翻倒,两个人丧失了知觉。 寂静。大灾难后的寂静。 ……也许是昏迷了一会儿,也许只是由于受惊而失去了片刻的意识。当穆良能 够收拾好自己散落的知觉,当他能够重新判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的时候,突 然被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捕获了。 “奥茜,奥茜!”他用发颤的声音惊慌呼叫。 眼前黑黢黢的,仿佛是在一个幽邃的山洞里,既不见天,也不见雨,玻璃上糊 满了黑色的污泥,驾驶室里静得出奇,空气仿佛被人抽空了似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奥茜,奥茜!”穆良的胸口惊恐地狂跳,的预感统摄住他。 车外暴雨滂沱,车内沉闷寂静。 “奥茜,奥茜!”穆良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种不祥“嘿,我在这儿……”过了 好一阵儿,穆良分明听到了女孩的声音,虽然很弱,但很清晰:“你怎么样?” “哪儿?你在哪儿?”穆良问话的时候激动得险些哭出来,因为在他听到女孩 答话的声音之前,几乎已经断定女孩死了!他清楚地想起了刚才车轮打滑的一幕, 想起了女孩那声恐怖的尖叫。 “这儿,我就在这儿呢!怎么,你没有觉到吗?”女孩在黑暗中问他。 穆良定了定神,死死拽住了就要脱壳的魂灵,重新塞回到体内……这才感觉到 女孩是被自己压在了身下。穆良吃力地挪了挪身子,试图将自己的身体从可怜的奥 茜身上移开,但没有成功,他水泥袋一样死沉的身体,好像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因为货车是侧翻到沟里的,穆良的全身重量都压到了女孩身上。 “你,没伤着吧?”穆良问。 “好像没有……你呢?”女孩关切地反问他。 “好像……也没有,只是,手腕有点疼。” “上帝保佑!简直太危险了!”女孩的手环过穆良的身子,摸到了穆良的手腕, 为他轻轻地揉着。 “刚才,你一声不出……我简直都……都快吓死了!”穆良后怕地“嘘”了一 声。 “你这样压着我,我怎么出得了声?”女孩的唇似乎就贴在他耳边,说话的声 音是那样的柔和,似乎不含一丝的抱怨。 “谢天谢地,我们还活着……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出去!”穆良说着用脚踹了踹 斜冲天空的左侧车门,但是由于车体有些变形,车门被挤住了,踹不开。 “看来,得从车窗爬出去。”女孩说。 穆良又要挪动身子,却被女孩抱住了:“别,别动…… “怎么了?” “没什么……先这么歇一会儿,外面还在下雨。”穆良顺从地让女孩抱着,但 他伸出左手拉着方向盘,尽量减轻一些自己压在奥茜身上的体重。 车外依旧雷电交加,驾驶室内却静得能够听到彼此逐渐紧促的呼吸声,刚才死 亡临头的惊恐雾一样透过汗孔散去,浑身的血管末梢都温热地扩张开来,这种温热 沿着皮下的毛细血管向肌肤渗透,沿着循环系统的支脉和主脉朝脏腑里涌流,不仅 温暖了周身的每根神经及末梢,不仅灌注进体内的五脏六腑,还毫无羞涩地冲涨了 那个最令男人骄傲的海绵体器官。突然,穆良的身体亢奋起来!但是,在黑暗中, 男孩极力掩藏着,极力克制着,极力调整自己已经很难均匀了的呼吸……尽管欲念 是他无法做主的东西,尽管器官是他无法控制的东西,尽管他真的很想……可是, 他同时又很羞很怕:他很怕尴尬,很怕唐突,很怕失去,很怕被对方阻止,很怕被 女孩拒绝。虽然,穆良并不是个“处子”,但在性的问题上,他向来都是被动的。 就这样,穆良在女孩的怀抱里勃起,又在女孩的怀抱里萎蔫,在意念的高潮之 后,他被女孩紧搂着昏昏睡去…… 大概是驾驶室里的空气稀薄了,穆良和奥茜都觉得憋闷得喘不上气来,仿佛整 个脑袋都被用几层透明的塑料薄膜严严实实地裹了,然后被人沉人了深深的井底。 “哎,醒醒,醒醒啊!”奥茜轻轻捅了捅穆良,并且催促他,“快!咱们得爬 出去了,不然会被憋死的!” 穆良用胳膊撑着支起身子,深吸了口气,积攒起全身的能量。男孩费力地朝后 上方转过头,直起身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伸手将左侧的车窗摇下……冰冷的暴 雨突然劈头盖脸地倾洒进来,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浑身上下已被淋得精湿。穆良 被雨水一激,顿时清醒了许多,他像只灵猫伸长身子,双手扒住窗沿,一个打儿, 像鹿一样矫捷地跳了出去。然后,他再俯身去拉车里的奥茜。 雨很大,车皮又滑,穆良趴在倾斜的车顶上好不容易才把女孩从车里拽出来, 两个人手拉着手滚到了车下,滚到了积水的泥沟里。 女孩在一声惊叫之后,忽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两个人笑着,拉着,扯着, 像两条相缠的蛇爬到了沟边的草地上。 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穆良觉得女孩的笑声是那样的狂放、那样的性感,他就 势将女孩抱在了怀里。穆良的身体再一次膨胀起来,突然怒涨的激情海啸般的掀起, 不仅吞没了自己,也埋葬了女孩。 穆良突然像豹子一样撕下女孩的衣服,扯断她的乳罩,衔她的耳朵,咬她的脖 子,揪她的头发,扼她的喉咙,不管女孩怎么抓他的脊背、夹他的身体,穆良都死 死地将女孩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地侵入了她的器官,充满了她的器官,抚摩她的器 官,撕扯她的器官,享受她的器官,占有她的器官……穆良像一个愤怒的猎人,将 女孩像猎物似的置于死地,将她像植物一样地植入土中! 也许女孩在尖叫,但他听不见;也许女孩在反抗,但他不管;也许女孩在颤抖, 也许奥茜在呻吟,也许奥茜在求饶,也许奥茜在哭泣,……但此时此刻,对穆良来 说,对这个顶天立地、呼风唤雨的男人来说:除了他,除了他自己的身体,除了他 自己体内的激情,这个世界上一切都不复存在!雷不在,雨不在,风不在,电不在, 时间不在,空间不在,泥泞不在,女孩不在,他唯一能够感到的——只是自己男人 的身体和自己雄性的节律! 车祸,虽是一场意外的惊吓,但在意外之中,反倒成全了这对倾慕已久、却羞 于表达的年轻人……在路边,在雷雨中,在积水里,在草地上,当男孩快活得不能 自持的时候,奥茜用双臂紧紧抱住他,生怕穆良会从她滚烫的体腔内逃出。 穆良快活地想要蹦跳,想要咆哮,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强壮,他从来没有 觉得自己这样高大,他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男性,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霸气!他 强奸了她,也爱上了她,对穆良来说:这是一次心肺洞开的——爱的强奸。 那天的雨实在太大,路边的老树有的被雷电劈了,有的被狂风连根拔倒,断枝 落叶在雨水里漂流……虽然,这是广幅世界末日的苍凉景象,但在这对倾心,相爱 的年轻人心里,却是一个金光四射、令人振奋、充满希望的“创世纪”! 雨停了,风止了,满眼是热带雨林般浓稠的碧绿和暴风雨洗刷后湛蓝的天光, 穆良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爽朗过、舒适过。他搂着奥茜站在路边,沐浴着 灿烂的阳光,拥抱着天边的彩虹,他突然领会了“浪漫”二字的含义。 后来,有一位好心的路人帮他们打电话叫来了一辆拖车,几经努力,才把变了 形的货车从半米深的路沟里拉出来。 虽然大小也算是一次车祸,但是奇怪的是,这场车祸在他俩的心理上并没有留 下一点恐惧的阴影,相反,是偷偷地感激。在回家的路上,他俩坐在拖车的后排座 上,女孩的头始终依在穆良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