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王弗每天起早贪黑地在肮脏嘈杂的车间里干着重活,吃力 地扛起一件—件的大纸包。一天,王弗蹬着一个拉满了印刷品的三轮车吃力地上坡。 接近坡顶时,他实在蹬不动了,三轮车顺坡退了下来。车翻了,他重重地摔倒了, 脸上蹭出了很大的一片伤痕。他艰难地爬起来,扶起了三轮车,把散落的印刷品一 件一件再装上去。 这天晚上,孩子睡着了以后,乌梅从炕上起来,倒了一盆热水洗了洗脸,简单 地擦了擦身子。然后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来,对着镜子开始慢慢地梳妆打扮起来。乌 梅虽然重病在身,但美丽依旧。她对着镜子又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然后慢慢地走向 王弗的屋子。 王弗披着一件开了花的大棉袄,侧着脸趴在炕沿上睡着了。露在外面的那一侧 的脸上又青又肿,凝着一些血痂。他前边的炕上摆着一碗结了冰碴儿的包米精子粥 和吃剩下半根儿的腌黄瓜。乌梅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王弗好 一会儿,泪水渐渐地涌上了她的眼帘。有顷,她掏出了一个手绢,沾了一点儿唾沫, 走到王弗面前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擦拭着。王弗睡得更甜了,居然还打了几个大大的 鼾声,然后就突然地,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看到了乌梅,既意外,又高兴,就欲站 起来给她让座。乌梅细声细气地说:“你别动,你别动,我再给你擦一擦。”于是 他就那么顺从地挺直着身子坐着,任由她轻柔地擦着他的脸颊。乌梅擦了一刽乙, 直起身子轻声问:“你这一生中从来就没有尝到过女人的滋味,是吗?”王弗深吸 了一口气:“是的。”乌梅开始慢慢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我……我要让你得到 补偿。” 灯光下,乌梅黝黑的皮肤像绸缎一样闪着光泽。她的脖子细长而又温润,一团 又浓又密黑得发亮的头发绾起来,松松地拢在脖子后面。她的乳房硬硬地挺着,覆 着一层隐约可见的黄色绒毛。两只乳头呈淡粉色,周边看不出一点儿乳晕。她的乳 房并没有因为生了孩子而遭到任何破坏,这几乎还是一对完美的处女乳房。 王弗鼓起双眼,狠狠地凝望着乌梅赤裸的上身。他的脸涨成了紫色,脖子上的 青筋像蚯蚓一样条条绽起;他的喘息呼呼有声,喉结不住地蠕动,就像—架破风箱 被猛烈地抽动着,有一种急促挣扎的感觉。他的嘴张大着,甚至还有一串儿口水不 争气地悄然滑落出来。长时间的沉默。乌梅垂着眼帘细声细气地问:好吗?王弗呜 咽道:“好,好,简直美得无与伦比。” 乌梅细细的声音:“那,送给你好吗?”边说边把王弗的头按在自己的胸上。 王弗浑身惊颤,非常响亮地咽下了一口涎水,然后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有顷,乌梅 柔声道:“我怕是很快就要走了,现在不给你,怕就没有机会了。好吧,那就来吧 ……”说着,欲往炕上引领王弗。王弗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乌梅的腰,怆然道: “不,不要,乌梅,不要,这样就足够了。我……谢谢你,谢谢你。这一刻,我会 永生珍藏在心底。”王弗的眼泪大颗地滴落下来。乌梅抱着他的头,眼泪也在无声 地流淌…… 乌梅的病情很快恶化,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而就在这一天,王弗终于挣够 了那一千块钱,乌梅的诗集开机印刷了。早晨,王弗站在乌梅的头上小声说:“乌 梅,坚持住,我今天要送给你一个珍贵的礼物,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乌梅勉强 一笑,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今天雪大,路上多……多加小心。我等……等你回 来。” 晚上,在漫天飘飞的大雪中,王弗抱着一本刚刚印出来的诗集踉跄地跑进了乌 梅的家里。然而,晚了。乌梅孤零零地躺在炕上,已经停止了呼吸。她的小儿子坐 在炕沿下边的一个小板凳上,挂着满脸的泪痕,抱着乌梅的一只胳膊睡着了。王弗 满身是雪,手里托着那本散发着墨香但装潢粗糙的诗集奔到炕前,急切地呼唤道: “乌梅,乌梅……”乌梅没有任何反应。王弗伸手试了乌梅一下鼻息,然后木然地 站在了那里。他呆呆地看着炕上的乌梅,小声说:“乌梅呀,我终于把你的诗集印 出来了,我终于能把它献给你了,你能睁开眼睛看上一眼吗?”乌梅静寂地躺在那 里。王弗喉结抽动了半晌接着说:“乌梅呀,我还给你的诗集作了个序,我现在就 念给你听听,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诗集,声音哽咽道:“我初识乌梅是在 一个花香轻飘的春天里……” 当我得到消息赶回黄岗子屯儿时,得知乌梅已经下葬了,便急忙来到她的墓地。 在茫茫的雪地中,乌梅的新坟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格外显眼。王弗带着乌梅的小儿 子正站在墓前,我不由自主地收住了脚步,在不远处看着删L 王弗从怀里掏出了那 本诗集,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墓前,然后拿出一盒火柴小心地点燃了它。诗集很快变 成了一团火焰,在寒风中轻轻地跳跃着。王弗凝视着火焰大声道:“乌梅呀,带上 你的诗集高高兴兴地远行吧,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那一片家园去吧。”火焰摇曳跳 动着……乌梅的儿子指着火焰道:“那里有什么?”王弗摸着孩子的头顶道:“那 里有你妈妈心灵的声音。”火焰渐渐熄灭了,随后被一阵清风飘然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