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只狼来到离他六十多米处,开始打滚挠地,作着进攻的准备。它们的第一目 标看来确定无疑是纳吉德了。它们还未弄清这匍匐而动的是什么动物。 纳吉德的悔恨已变为对野狼的愤恨。他将身子彻底转过来,对着野狼怒目而视。 好吧,就我这个断腿的纳吉德跟你们较量较量。他气呼呼地嘟囔着,抽出了腰间的 蒙古刀。 黄羊仍拖着两条后腿,在艰难地向前挪动。哦,你也太可怜了,他想。蓦地, 他触发了对它和它的同类的深深的怜悯,以及对自己和自己的同类的强烈的谴责。 对于你,人比狼更无情,更凶残。从前,人们只骑马追赶,只用火枪猎去几只;而 现在,人们却用汽车追赶,用机枪扫射,使得满山遍野的黄羊铺天盖地地倒下,只 剩你这样孤独无伴,有雌无雄的几只,而且人们连你们也不放过,将罪恶的子弹向 你们这些九死一生的幸存者射去。你们哪!既然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如此容不得你们, 为什么还不远走他乡呢?难道杀戮和灭绝都不能改变你们的恋土之情吗?……他忽 然感到黄羊是最善良、最无害、最安守本分的动物。对于大自然,黄羊只有一个需 求,那就是吃草。它不伤害其他任何动物,更不伤害人类。正因为如此,同样善良 淳朴的牧民们将白黄羊成群视为吉祥兴盛的象征,忌讳用任何方式伤害白黄羊群。 只是到了秋天黄羊发情期,由于为数太多的雄黄羊于群成害,才去狩猎几只雄黄羊。 而对那些雌黄羊和黄羊羔,则从不将枪口对准它们。所以遍布山川的大群大群的黄 羊,前不久还是草原的一大景致,可是今非昔比。这个不成规矩的规矩已经过时, 人们把杀戮那些善良驯服的野生动物作为一种荣耀,别说是雌黄羊,就是奶毛未脱 的黄羊羔也不肯放过,使得白黄羊濒于灭绝。这是草原的一大不幸!走着瞧吧,用 不了多久,白黄羊的存在将成为人们的记忆。我们的后代只好借助考古学来判断它 为何种动物,就像现在我们判断恐龙一样。可我,虽然没用机枪扫射,但没少吃黄 羊肉,甚至刚才还……他愈加感到内疚和悔愧,又是一阵击头捶腮。现在,只有保 住那只受伤的雌黄羊,才能使自己的心得到些微的宽慰,他对自己说。 太阳露出了金灿灿的笑脸,驱散着弥漫的云雾。 那只受伤的黄羊经过千辛万苦终于钻进了一片深草中不见了。于是,他长长地 吁了一口气。两只野狼还在原地张牙舞爪地徘徊,而并无马上进攻的迹象。对峙下 去,不是个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既然你们不行动,那么我还是赶我的路吧。乌 日罕还在等我去安装电视天线哩。他将蒙古刀重新插入靴筒,继续向那遥远的山影 爬去。 他挥汗如雨,艰难地爬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蹲着的野狼。可谁知他在无意间又 惊动了那只黄羊,它惊恐不迭地从草丛里钻出来,继续向前挪动,于是,他和它又 恢复了一前一后追逐的阵势,别怕!我不害你。你在草丛里稳稳当当地藏着吧!他 心焦如焚,真想大声喊给它听。可那可怜的东西还在极力躲着他,拼命蹬踹着,连 改变一下方向都不知道,你也太死心眼儿了。照此下去,你的伤会加重的,他不忍 心让它继续遭罪,索性伏在原地不动了。 两只野狼又尾随他们而动,比原先更近了。 黄羊惧怕纳吉德和纳吉德背后的野狼,沿着一个斜坡全力往上爬。 哦,看来你还没明白过来哩。刚才我是跟狼没有什么区别,可以说也是一只狼。 现在我已经不是狼,而是人。我已经恢复了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的理智。我再也不会 加害于你。假如有足够的力量,我会让后面的两个家伙尝一尝我这个男子汉的厉害。 可现在在凶恶的野狼面前,你我都有伤在身,不能相互尽力尽心,这该有多可悲啊! 按理直到最后一息,我们都应当相依为命才是啊! 纳吉德看黄羊已经走出一截,便又匍匐而前。可是母狼和狼崽也尾随而动了。 黄羊、纳吉德、野狼,为着各自的目的,在原野深处,绿草丛中,排成一行, 鱼贯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