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我十一岁那年,父亲已从挑夫变成一个出色的酒徒。每天上午,他携了扁担 和绳子出门,在城北码头候着客船。客船到了,码头上突然出现各种各样的声音和 货包。货包有大有小,大的甩给板车,小的上了父亲们的肩膀。这时太阳升起不久, 热热地照在父亲的半边脸上。父亲怕阳光似的小了眼睛,拾起一天中还没使用的力 气,向城南码头走去。 从城北码头到城南码头有半个钟头的路,中途要越过一条很长的坡街。板车上 坡街时,要从路边唤一个人来助推,推到坡顶,又往后拽着向下滑。滑到平缓处, 推车者便能得一角钱。父亲的担子不是板车,不用别人来助力,但父亲不准备省下 这一角钱。他慢慢上了坡顶,把货包停在一家小杂货店门口。店主一见是他,马上 松了脸,手脚很快地往柜台上放一杯白酒和一把花生。父亲不说话,把嘴和手一起 伸向酒杯。他薄薄地抿一口,嘴巴久久不张开。张开时,便哈出一口很厚的气。这 样喝过两三口,他的神色慢慢稳住,才腾出舌头和店主说几句话。话说完了,酒和 花生也刚好吃完。父亲掏出一角钱放在柜台上,转身走向他的担子。 父亲每天要在两个码头间走上六七趟。走上六趟,便是喝六杯酒;走上七趟, 便是喝七杯酒。这酒一杯杯地攒起来,让父亲的身子失了灵活。傍晚收工回来,父 亲的脸上会出现一层硬硬的红色,红色里又有傻傻的腼腆。父亲把这样的模样带回 家,母亲就要生气。母亲说:“王才来,你脸上有一块煮熟的肉。”父亲摸一下脸, 说没有。母亲说:“有呀王才来,把你这块肉剁小了可以放到饭桌上。”父亲听懂 了,愤怒一下,说:“你他妈别把我当成……那个什么!” 但母亲不会把父亲的愤怒放在眼里,那时她在县城一家生产葡萄糖液的制药厂 上班,有着与父亲不一样的身份。她上班的时候,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看上去 像一个医生。下班回来,她有时会捎回几瓶报废的葡萄糖液。这葡萄糖液好喝,甜 甜的,凉凉的,我一口气能喝掉一瓶,让肚子鼓得像一只球。到了月底,母亲还会 捎回一只工资袋,同时让饭桌上多出好几样菜。把这些加起来,足够让母亲气壮地 把父亲的名字呼来唤去。 对母亲的神气,父亲心里是蔑视的。他蔑视的根据是他的过去。父亲原不是干 力气活的人。他小的时候,竟然是个公子哥儿。那时祖父是位有钱人,开着一家工 厂,外加两艘汽笛轮船。那轮船在河面上开来开去,比现在的客船还要气派。但轮 船的汽笛声没有永远为王家呜叫。王才来九岁的时候,快活的童年生活就结束了。 后来,祖父被判刑去了新疆,一去就没有回来,只留下一口漆得亮黑的楠木棺材。 这口棺材是祖父自己监造的寿棺,也是祖父窃喜没被政府没收的珍贵东西。再后来, 祖母也死了,临终前把父亲叫到跟前,嘱咐父亲把寿棺保管好,等着祖父回来。但 祖父不会再回来,王才来成了孤儿。成了孤儿的王才来勉强读完初中,便拿起扁担 去了码头。这时候,旧时的汽笛轮船还在河道上忙碌。每当看见自家的轮船远远驶 来,王才来就会眼睛噙满泪水。又过几年,王才来成了小伙子,身上有了块肉,也 有了力气,但汽笛轮船消失了,剩下的只是那口楠木棺材。 现在,这口棺材就放在家里,时时向父亲提示着过去。有时父亲喝高兴了,会 从棺材说起,向我回忆自己的童年。回忆了几句,便被母亲喝住。母亲不愿意父亲 的童年侵害我的童年,同时也是乘机否定这口棺材的重要。我家房子小,一间灶屋 两间正屋,其中一间正屋被棺材占去,成了杂物间。母亲常常念叨,说这黑咕隆咚 的东西应该升到楼阁,把屋子腾出来做儿子的睡屋。对此父亲总是先吐出一口酒气, 再吐出一句话。父亲说:“有本事你搬搬看!” 每次父母吵过嘴,这天的晚上才会结束。随后他们进了自己睡屋,我一个人爬 着竹梯上阁楼睡觉。自打我学会爬竹梯,父母就在阁楼上给我放了一张床。阁楼不 大,有些暗,不是做梦的好地方。开始我害怕,睡过几回,也就不害怕了。我不高 兴的是,每天夜里小便,我得摸索着从竹梯爬下,又从竹梯爬回,用劲得很。有一 天半夜起床,我瞧见楼板一侧排着长队的葡萄糖空瓶,心中一动,有了主意。我抓 起一只瓶,掏出小鸡,对住瓶口,尿水“哗哗”而出,像是灌酒一般。灌完了,用 瓶塞一塞,放回原处。现在,我知道这瓶子对我非常合适。我的尿水有时多些,有 时少些,但不会装不下。有一次我憋久了,撒出一泡很长的尿,但蹿到瓶脖子就打 住了,让我一阵快活。以后日子里,这些装着高高矮矮液体的瓶子在地板上一长溜 地站过去,很有阵势。 有时起夜早了,能看见地板上明着几个小亮点。这是楼下屋子冒上来的灯光, 哪里有灯光,哪里就有小隙洞。有一次我起了好奇,想看看父母吵嘴后怎样待在一 起。我翘起屁股把几个小洞看过一遍,其中一个洞口里出现了半截床。床上摆放着 四条腿,两条黑些,两条白些,直直地静着。静久了,黑些的腿要往白些的腿上搁, 搁了一下,便被推开,又静着。 母亲并不是总睡家里的。厂子忙时,要倒着上夜班。厂子闲了,白天生产,晚 上也安排值班。轮到母亲值夜班,她有时会带我一块儿去。母亲的厂子在一个叫做 河心屿的小岛上,四面环水,上下班不方便。这不方便却让我高兴。到了岸边,吆 喝一声,对面的传达室会走出一个人,撑着小船过来,接了我们上船,又摇摇晃晃 地撑回去。上了岛,我先喝一肚子葡萄糖水,然后在厂子里上上下下乱窜。厂子不 大,空地上到处堆着瓶子。看见有这么多瓶子,我就想小便。我抓起一个瓶子,放 在裤裆间灌满了,然后使劲一甩,让瓶子飞过围墙,在河面上砸出一个沉闷的声响。 这样玩腻了,有一次我看上了码得最高的瓶山。我猫着腰要爬上瓶山,从“山顶” 一览周围夜色。爬了一半,瓶山垮了,一大堆瓶子滑下来,把我整个身子埋住,只 留出半只脑袋哇哇乱叫。母亲见我鼻青脸肿的样子,生了气,说再也不带我到厂子 了。 到了暑假,日子抻长了,时间多得没地方花。一天傍晚,母亲匆匆吃过晚饭, 要赶去厂里值班。我高高低低嚷了几句,让母亲明白我想跟着去,但没被允许。母 亲走后,我坐在门槛上生闷气。这时我不想理别人,也不想别人理我。过一会儿, 父亲理我了。父亲说:“她不带你去,你不会自己去?”我瞧一眼父亲,不吭声。 父亲又说:“要不我带你去?你妈的厂子我也想去哩。”我再瞧一眼父亲,不像醉 傻的样子,就心动地站起身。 父亲锁上门,领着我走。一路上他埋着头不说话,步子却迈得很急,我差不多 一溜小跑才能跟上。到了河边,父亲改了主意,不让我喊船。此刻天色微暗,河面 上仍浮动着许多颗戏水的脑袋。父亲微眯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能游到岛 子上吗?”我暗暗丈量一下,心想我能,嘴里却说:“游过去干吗?你又不会。” 父亲说:“我不上去了,我在这儿看着你能游多远。”我说:“我这样上去我妈会 不高兴的。”父亲的脸渗出一丝笑,说:“你妈不会不高兴,没准儿还会夸你呢。” 见我还在犹豫,父亲说:“你游不了那么远就算了。” 父亲的话让我一阵冲动。我想跟父亲说,你别小看了我,两年前我就学会了在 水中钻来钻去。但我马上又想,说的不如做的。我脱掉背心扔给父亲,双手一伸扑 入水中。为了让父亲的脸上出现佩服的表情,我尽量把手脚动作打得好看些。不一 会儿,父亲离我越来越远。他的身子在我眼里变成了一个小孩。 游到岛子,我钻出水面,顺着台阶往上走。传达室的瘦伯早已候在厂子门口, 警惕地盯着水中钻上来的每一个入侵者。见我走近,瘦伯突然凶了脸说:“不许进 来。”我说:“我找我妈。”我水淋淋的样子看上去跟平常不一样,但瘦伯还是认 出来了。瘦伯说:“你是方桂琴的儿子?”我高兴地嗯了一声。瘦伯说:“你妈不 在。”我说:“我妈在。”瘦伯摇头说:“你妈不在。”我说:“我妈在。”瘦伯 生气地说:“你妈不在就是不在。”未等他说完,我左右晃了一下,闪进大门,在 瘦伯眼里不见了。 我奔进母亲的清洗车间。车间里堆着太多的瓶子,构成了迷宫似的玻璃方阵。 我在方阵里前前后后跑了一遍,找不到一点声音。我站住了,大声喊:“妈妈…… 妈妈……”我的声音在瓶子的世界里撞来撞去,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消失。这时, 我想起了集体休息室。跑过去一看,门上挂着锁。贴着门缝往里瞄,瞧见了一排空 床和几张板凳,一张板凳上还搁着一只饭盒。这只饭盒提醒了我,我转身向厨房跑 去。厨房的门未上锁,我轻轻一推,门开了,里边有一男一女在吃喝——那女人不 是母亲。那男人一边喝着什么,一边把脚搁在女人怀里。那女人面对门口,见了我, 大吃一惊,一把甩开怀里的脚。男人迟疑一下,猛地转过身。他盯视我半晌,突然 用那只闲下来的脚在空气中踢了一下,吼道:“滚蛋!” 我跑出厨房,又在周围找了找,然后出厂子,游回对面。上了岸,父亲笑嘻嘻 地迎上来,瞧着我的肚子说:“葡萄水喝够了吧?”我懊丧地说:“我没找到我妈。” 父亲的脸紧了紧,说:“厂子里没人?”我说:“倒是有人,有男的还有女的,可 那女的不是我妈。”父亲想一想说:“你都细找了?”我说:“我找了还喊了呢。” 父亲不再说话,脸上有了怪异。他的喉结缓缓提上去,僵了许久,忽地一松,滑了 下来。他转过身,勾着头慢慢往回走。我跟在后面,心里慌慌的。 第二天上午母亲回来,父亲已经出工。我想问母亲昨晚怎么回事,又觉得有些 神秘,忍住了不说。傍晚父亲回家,脸上照样涂着硬硬的酒红。我坐在门槛上,等 着他们斗嘴。但他们变了样,不斗嘴了。父亲说:“今天晚上还值班吗?”母亲说 :“不值了。”父亲就说:“不值了好。”说着嘿嘿地笑。 吃过晚饭,天还大亮,我出门找同学玩。我先往西去找李加军。走了好一会儿, 到李加军家,他不在。家里人说他刚出去,找人玩去了。我有些失望,掉头朝北门 的吴一生家走。到达吴一生家门口,天已暗下来,他家的灯却省着不亮。凑近一看, 门上悬着锁。我不高兴了,抬起脚朝门踢了一下,想一想,又提脚踢了一下。踢过 以后,我转而想到不远处的沈阳光。我一边朝沈阳光家走,一边在心里打赌他在不 在。到沈阳光家,我喊了一声,二楼窗口探出一只脑袋,是沈阳光。我向沈阳光招 招手,沈阳光脸上现出一团愁苦,手指往里指着。他是在告诉我,他的父亲不让他 出去。我大声说:“你怎么会怕你爸?”沈阳光不好意思地说:“他会打我。”我 说:“你爸喝酒吗?他是不是喝了酒就打你?”沈阳光说:“我爸不喝酒,我爸不 喝酒也打我。”我有些同情沈阳光。我说:“我爸不打我,我爸喝了酒也不打我。” 正说着,沈阳光身后响起了声音,这声音使沈阳光像一段阳光缩了回去。我在窗户 下站了半晌,见再无动静,便返身往回走。我边走边跟自己生气。这个晚上我在小 城里走了一圈,什么也没干成。 回到家中,觉得有些乏,就上楼阁睡了。睡得正熟,忽然有声音把我从梦中拽 出来。细听那声音,像是唱歌唱高了噎住似的,一截一截地从楼下冒上来。我睁开 眼睛,见地板上亮着光点,忙下床去看。我的脑袋刚贴近小洞,眼里便出现一团白。 定了神再看,竟是父亲和母亲纠缠在一起。我的心一下跳猛了,脑里想他们要干什 么要干什么。这时唱歌噎住似的声音止住了,而母亲的双腿分明在痛苦地往上顶, 一会儿唱歌噎住似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尖了,像是要把空气撕成一条一条。 现在我知道,这声音听上去不属于母亲,但它确实来自母亲的喉咙。 第二天起床,父母亲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相互不说话了。父亲仍旧拿着扁 担出门,母亲则待在家里。待到傍晚,母亲不做饭,跟我说她要去厂里值班了。母 亲的谎话让我一阵心慌,但我没有说出来。过一会儿,父亲回来。他弄清母亲的去 向脸上就乱了,跟着手脚也乱了。他把锅盖捡起又扔下,把橱柜门打开又甩回,使 冷清的灶屋有了动静。一阵忙乱之后,他找到了白酒,找到白酒就找到了安定。他 开始静着身子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不一会儿,他本来通红的脸又刷上一层红,几 乎成了一块变大的糖果。他的样子让我看到了愚钝,也看到了危险。 危险出现在次日的中午。我在外玩过了回家,远远看见自家窗户外聚着一群人, 兴奋地说着什么。我慌忙奔人门,进了父母的睡屋。我看见母亲被父亲弄到窗户上, 身上穿着汗衫裤衩,手脚张开让麻绳绑在铁条栏上。她的姿势仿佛扑在窗户上,在 上边写了一个“大”字。窗户下面,争斗的痕迹乱了一地。一只暖瓶躺倒,淌出的 水流跑进一堆衣服。衣服旁边,父亲坐在小竹椅上,一边攥着酒瓶,一边粗声喘气。 我被眼前的情景吓住,愣了半晌,“呜呜”哭了起来。父亲看我一眼,没有吭 声。我突然抓起一只拖鞋,向父亲扔去。拖鞋击中父亲胸部,跌落在他膝盖上。父 亲提起拖鞋看了看,朝我说:“这只鞋还没破,可你妈破了。”我大声喊道:“把 我妈放下!”父亲哼一声说:“你妈是只破鞋。”顿了顿,又直着脖子吼道:“你 妈是只破鞋!” 我跑出房间,在灶房里转一圈,伤心地坐在凳子上。我不知道眼下自己能做些 什么。这时屋外的杂声大了,有人嚷一句什么,许多人跟着笑起来。我起身凑到窗 边,揭开窗纸一角。从这里能侧面望见人群和人群上方的母亲。此时母亲已停止手 脚的挣扎,垂着脑袋,让头发挂下来遮住脸。这样她即使不闭上眼睛,也看不清窗 前的人们了。但人们能看清母亲。他们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见窗台上母亲可笑的 身体造型。她的手脚张得那么开,又有些硬,仿佛纸伞打开收不拢似的。她的乳房 刚好从两根铁条间挤出来,显得特别饱满,随着喘气慌乱地颤动。她光溜溜的大腿 被铁条分成一段一段,看着比平常要粗。 窗下人群里很少有人这样看过女人。他们边看边相互打听,都舍不得走,场面 便越来越大。阳光直射下来,照在一片高高低低的脑袋上。许多脑袋出了大汗,冒 起一道道烟气。一些孩子却不怕热,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慢慢地,母亲的静态让大 家觉出了单调。大家一定在想接下来还会发生点什么,可他们等了半天,什么也没 发生。这时一个年轻的瘦高男人捉住一个胖男孩,勾了身子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那 个小胖子比我还小,声音却那么响亮。他大声说:“你是说十颗糖?你不许骗人!” 瘦高男人笑嘻嘻地点头。 不一会儿,小胖子手里多出一根树枝。他身子贴着墙,双脚蹬了几下,想爬上 窗台。因为太胖,试了两次都滑下来。第三次,他爬上去了。他坐在窗台上,抬头 看看母亲布满头发的脸,似乎有些害怕,但十颗糖的诱惑马上让他变得勇敢。他探 出树枝碰碰母亲,母亲明显抖了一下。接着那树枝挑起母亲的布衫,露出一截雪白 的肚皮。胖子回头看一眼人群。人群里静悄悄的,全是睁大的眼睛。胖子得意起来, 手里的树枝更忙碌了。他挑开一截,就抽回树枝伸到上一格铁条,像爬竹梯似的。 母亲的汗衫渐渐撩开,雪白的肚皮在扩大。当扩大成一片时,布衫突然掉了下来。 人群里发出惋惜的声响。 胖子没有灰心,他被自己的勇敢迷住了。他把树枝折掉一截,树枝短了,用起 来更顺手了。母亲的布衫再次一截截地往上撩开。撩到胸部时,胖子遇到了困难, 母亲丰满的乳房卡住了布衫。胖子不得不站起来,用树枝顶那布衫。顶了几下,布 衫滑上去,一只乳房抖动着跌出来。差不多同时,胖子的脑袋上方响起尖厉的喊叫, 那是母亲喉咙里发出的吼声。 胖子大吃一惊,手一松树枝掉在地上,身体也蹲了下去。瘦高男人捡起树枝, 塞到胖子手里,又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胖子看看人群,迟疑一会儿,慢慢将 树枝伸向母亲的花布裤衩。 我跳起来,奔进父母睡房。父亲正把脑袋挂在胸前甩来甩去,一副想睡的样子。 我叫了一声父亲。父亲抬起头,找了半天找到我,说:“你嚷嚷什么!”我不再理 他,跑出门上了阁楼。我在床头床尾找一遍,找到了一副弹弓和几颗石子,然后下 楼推开灶房的窗子。窗外有那么多人,但没一个人注意我,他们把目光都投向了胖 子手中的树枝。我拉开弹弓,把一颗小石子打出去。这颗小石子没有击中胖子,撞 在一根铁条上,发出一声脆响。胖子停住手,奇怪地盯着铁条看,但紧接着下一颗 石子打中了他的后脑勺。胖子身子僵了僵,伸手去摸脑袋,摸一会儿,突然哇哇哭 了起来。 在这个有着热烈阳光的中午,父亲凭着力气让母亲丢尽了脸。他把母亲弄上窗 台后,就用白酒让自己变成了一堆泥。他睡了很长时间才醒来,醒来后,发现母亲 已经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