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亮三杆子高了,村儿里除了偶尔传出几声蛐儿蛐儿叫,再没有动静儿。 鄂大男爵刚才被阿嬷指着鼻子数落一顿,心里窝火,不想睡觉,就在月亮地儿 里晃悠。 整整一个晚上,没让他消停,家里的、外头的,轮流轰炸,里外夹攻,弄得他 脑瓜子发涨,心烦意乱。 自己真把梁心这小子看错了吗?他搞的撒谎撂屁那一套,真就是资本运作的 “诱空”技巧吗?要真是趁着证券市场现在有机可乘,放手任凭这小子这么搞下去, 男爵公司三年真能巨变吗?真能弄出生物多糖、蛋白酶和氨基酸来?真能把现在的 村子都变成别墅新村?没那么容易吧?吹糖人儿还得等糖稀热了呢!再说,明知道 警察和土匪之间有猫儿腻,还听凭他们爱咋干就咋干,这对于自己这个共产党员农 民企业家来说,也有点儿不那个吧?可话又说回来,真要是按照《证券法》办事, 坚决停止坐庄,万一惹出麻烦让人家索赔怎么办?或者,因为这事儿得罪了农行赵 主任,今后他在贷款问题上卡你脖子怎么办?再或者,惹恼了刘巡视员和李主任, 在上市申报材料里挑出点儿毛病,把自己捏咕进局子怎么办?——特木勒这条白尾 巴狼说的话没有错,男爵公司上市申报材料确实有猫儿腻——乌力吉这号人包装的, 肯幽洧猫儿腻吗? 接着,又想到德力根玛的婚事——真让她去跟了梁老黑吗?跟对了好,跟错了 又怎么办?可要不许她跟这个小白脸儿,她万一真跟这小子私奔了又怎么办?到时 候,老阿嬷为这事儿跟自己闹腾起来,一旦出点儿意外,麻烦可就大了…… 后来,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真的老了吗?真该回家享清福了吗?他承认,和 前几年比,他是有点儿老了,眼神儿和腿脚儿都不济了,记性也有点儿像传统马铃 薯品种,一年比一年退化。但他觉得自己的精力还可以,饭量也还行。比起中央有 些领导来,他还是小老弟呢!中央领导能干,自己就不能干吗? 最后,又想到了董事会——自己是董事长不假,可要真让德力根玛接班儿,这 事儿没董事会三分之二董事认可不行,到时候能有这么多董事投赞成票吗?这么一 想就多少有点儿后悔,自己虽然早有传位给女儿的意思,但始终还没来得及先确立 她的“皇太子”地位——比如先封个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的头衔儿——说书讲古中, 皇上传位前,好像都得把继位人先立为皇太子才行。不然,万一董事们没有思想准 备,到时候有唱反调的怎么办? …… …… 怎么办?怎么办?一大堆怎么办,让鄂大男爵伤透了脑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 好。就又觉得跳过龙门的鲤鱼还是没有不跳的省心。 心里实在有点儿烦,就回屋取出马头琴,拎到村头小广场不吵人的地方,找块 青石坐了,个人对着月亮悠悠地自拉自唱起来: 鲤鱼都想跳龙门, 跳过龙门上青云。 却没想到龙门好跳, 云里雾里不好做人。 太阳知道云彩的心, 月亮知道星辰的心, 草原知道牛羊的心, 谁能知道我的心? …… …… 自拉自唱一会儿,觉得没有意思,抬头瞅瞅天上的月亮,明晃晃的一团,隐约 有云彩在旁边儿飘荡。细看,月亮里头也像有人影晃动,猜想那肯定是嫦娥和吴刚, 就有点纳闷儿,嫦娥和吴刚这—男一女,长年累月在一块儿,干柴烈火真就一直那 么守着?这样一歪想,自己就先笑了,心里骂自个儿说,鄂大男爵啊鄂大男爵,你 个老王八羔子,老色鬼,难怪斯琴一见面儿就骂你流氓! 就又想到了斯琴。 斯琴现在早睡下了吧?是她一个人在家吗? 掰着指头算了算,不是星期六,也不是星期天,斯琴的儿女们都不来看她,也 就不会留下来陪她,现在她肯定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就有点儿心里发痒——这么好 的月亮,这么好的夜晚,干啥非得想烦心事儿?不如去她那热被窝儿里败败火,顺 便让她给自己出出主意,下一步该迈哪条腿? 主意已定,扛起马头琴就走。心里的烦恼顷刻化做嘴里的小曲儿: 如果没有天上的雨水哟, 海棠花儿不会自己开。 只要斯琴你耐心地等待哟, 你心上的哥哥我一会儿就 到来哟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