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全站在医院的坝子里,吸了鼻子,仰头在天空里寻找。他要寻找栀子的香上 了第几楼。金全闻到,在三楼呢,在三楼靠坝子这边的第四个病房。金全一阵激动, 他看到了那个飘来栀子花香的窗子,他希望看到她抱了栀子,站到窗台来。那样, 他就看见她了。 紧挨着第五个病房的窗口,一个女子把头伸出来,向坝子里张望。她的头发从 肩头垂落下来,垂落到窗子外,像一道黑色的流水。金全想,会不会是这个女子呢? 也许是自己搞错了,本该是第五个病房,鼻子闻去是第四个病房,毕竟没跟去看啊。 如果是这个女子,那她一定没什么大劫难的。 金全想,要是这个女子抱着栀子就好了。 落了几天小雨,今天阳光灿烂,栀子的香依然弥漫在金全的周围。 金全没到9 点就等在发廊门口。好几个客人要上车,他都说有客人了。这样等 到9 点半,她还没有出来。 金全吸着鼻子,仰头在天空寻找。他要确认栀子的方向。 金全脸色大变,立马蹬着空三轮,急急往医院跑。 过转盘的时候,他没有环绕转盘就直接拐过去,和一辆出租车撞上了。出租车 司机停了车,是个肥仔,他恶狠狠地骂着,一把揪住金全的衣领,一拳打在他的鼻 子上。金全不敢争辩,毕竟是自己违了章。好在只是擦过,没有真正撞。他后轮的 车轴突出部,擦了红色出租车,指甲一样的擦痕,有五寸长。 金全拿出了身上三天挣来的全部97块钱给司机,然后把鼻子的血简单处理一下, 又风一样,火急火燎地向医院蹬去。 金全手心里都有了汗。他感到脚步突然沉重起来。他畏畏缩缩,扶着医院的楼 梯上去。栀子的香不明显了,是甜丝丝的血的味道。他抽掉鼻子里止血的餐巾纸, 一股栀子的香涌进来。金全高兴了,他确信她就在三楼,就在靠坝子边的第四间病 房。 那个他没见过的人,栀子一样的人,躺在病床上,她看着栀子,闻着栀子,她 安静而微笑。如果能看上这么一眼,他就安心了。 如果她问他干什么,自己怎样说呢? 金全觉得这样太唐突了,扶着楼梯下来,去洗手间,洗了鼻子,还浇了自己一 头水。 金全来到医院的坝子,他闻到了栀子的香,确切无误地从那个房间飘出。 金全想,可以装着是到别的病房去啊,只要路过就行了嘛。 金全又上了三楼。病房的门半开着,栀子的香从里面涌出来,里面一点动静也 没有。 金全紧张得放慢了脚步,眼睛伸了钩子似的往里看。 他看到了栀子。和想象里一样的床头柜上,一束栀子立在一个淡黄色的花瓶里。 洁白硕大的栀子花,带露而浓。 与此同时,金全看到一个容颜整洁的老太婆,靠在栀子边的床头上。她沉静地 看着他,仿佛没有病痛,也没有惊异。 满屋的栀子香,不是一天两天才聚集的。要好多天,栀子的香才能浸到屋子的 被子里、门里和墙里去啊。 金全神情悲伤,路过护士工作室的时候,一个护士问他找谁。 金全怯生生地说,找一个得白血病的女子。 护士同情地看了看他,埋头整理病历,又抬起头来叹息似的说:天亮前走了。 是那间病房吗?金全反手指着,仿佛要哭出来。 是啊,怎么没看到你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