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宁梓最爱吃的那家饭店。我找车位,她先下车。车停好后,宁梓还站在门外。 我自作多情地以为她在等我,正想和她开个玩笑,却看到她木木地盯着远方。 看什么呢?我顺她的视线寻去。薄雾中,一对情侣甜蜜说笑,相拥进入一辆车。 再看宁梓,她的脸愤怒到变形。 贱货,婊子!宁梓恨恨地骂着极其难听的脏话。 我完全不明白是怎样一回事,呆看着她。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失恋啊。滚开。宁梓突然向我发火。 不等我反应,她已跑出很远。 我喊她的名字,追赶她,试图拉她的胳膊。她大叫:你放开我。 我知趣地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的哭声,又什么都做不了。 路人好奇地看向一前一后的我们。在他们眼中,肯定怀疑是我使宁梓受了伤。 不是我,是谁我也想知道。 我追她追穿了几条街。在一个天桥上,宁梓站住,望着疾驰而过的车流背对着 我。 吻我。宁梓猛地回身,命令地说。 什么? 我他妈让你吻我。宁梓紧拽我的衣领,用手钩我脖子,在我脸上狠劲地咬。 宁梓只用了短短两天就养好了伤,恢复如初。她主动找我说起那天的事情。 那孙子真他妈不是东西,前一晚还说爱我,隔天却又搂一婊子。操,还他妈让 我撞见了……我不在乎,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算什么啊,恶心死我了。宁梓愤愤地 说。 我紧挨着她坐,笑着削苹果。 你还笑?不许笑;宁梓踹我一脚,幸灾乐祸是吧?你他妈也不是什么好种。都 订婚的人了,还天天缠着我,你还不如那孙子呢!贱! 对,我他妈犯贱。我把削好的苹果给她。 特后悔吧?宁梓嘲讽着我。 哪有?没有。 你有。宁梓看穿了我的掩饰,肯定地说。 我低头又削起苹果。 只要你说你后悔我立马走人,宁梓假装起身。 不过,要是你也不要我了,那我可就真没人要了。宁梓靠到我肩上,忽然有些 哀怨。 你可不许落井下石啊,听见没?你说话,说话啊。她剧烈地摇晃我。 我笑着抚摸她楚楚可怜又略带不安的脸,把削好成片的苹果喂到她嘴边,她小 口咬着,讨好地说很甜。 暧昧是最好玩的游戏。我们沉浸其中不分输赢地玩着每一局。 宁梓住进我家,她热衷家务,做饭,熬汤。她买来各色鲜花,让它们盛开在房 间里的每个角落。她的笑容也随处可见,冰箱,马桶,浴池,镜子,墙……她喜欢 玩网络游戏,她讨厌可馨的儿子,那只爱掉毛的宠物狗。她有睡不完的觉,总是穿 着我宽大的衬衣,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晃到我身边要我抱。 我在课堂上偶尔能接到她的电话,我一挂断,她又打来,直到我接通为止。电 话中是她无赖的笑。她说她想我,叫我早点回家陪她找宝藏究竟藏在哪个神秘岛? 这城市是一个永不打烊的游乐场。我们这两个玩疯的孩子手牵手一起逛。 公园的草坪上,宁梓扎起辫子,跳着皮筋,开心地大叫。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指着宁梓,稚气地说:哥哥,姐姐她赖皮。 宁梓立即嘟起嘴,捏着衣角委屈地说:我没有。 我笑着拉她离开,她拽我衣袖赖在地上带着哭腔喊:求求你了,再让我玩会儿。 我保证不赖皮了,谁再耍赖谁小狗…… 闲适又慵懒的午后我们相依相拥,笑在一起。我让宁梓唱歌给我听。宁梓连着 唱了几首经典情歌。我惊讶地问她:怎么这么老的歌你也会唱? 宁梓得意挑眉:那是,古今中外,摇滚流行,就没有你妹妹我不会唱的。只要 你给钱,想听什么歌我都给你唱。 宁梓说,她上辈子绝对是一青楼名妓。 我主要卖艺,碰到动心的公子也会动动杂念,卖卖身。你就是那多次上京赶考 却又名落孙山的穷书生,靠几句酸诗和诺言讨我欢心,我好不容易看上你了吧,卖 艺供你读书,你中了状元却娶富剔、姐,要和我恩断义绝。你这忘恩负义的薄情郎, 奴家我抱着宝箱去沉江…… 宁梓怀抱靠枕,唱着京剧,自娱自乐地比画着。 有天早晨我在洗漱时发现镜子上有一行小字。飞扬的字迹还散发着淡淡的玫瑰 香。 柴米油盐酱醋茶,和你笑看夕阳晚霞。 刹那间我感到温暖,许久我才平静下心跳。我识别出宁梓是用哪支口红写的这 句话。但是我猜不出宁梓是何时写的以及她写这句话的含义。 透过门缝,我暗暗对着熟睡的宁梓出神。我试着让自己想清一些事情,可是我 办不到,我的脑中只有宁梓和她不经意间对我的笑。 睡梦中的宁梓弯曲着身子,像个婴儿。 宁梓。 嗯? 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丢了你,到哪才能把你找回来。 好找啊。这城市任意一个酒吧的舞台上你都有可能见到我。不过你找到我的, 我身旁肯定会有另外一个男人。也许我会爱上他。不要恨我。祝福我。 圣诞节前的一个傍晚,我堵车在回家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宁梓,说晚点到家。 宁梓说正在炒菜,匆忙挂了线。 又是—个路口。我点着烟,听着广播里的歌曲。红灯还没变色,手机先响起。 我接了可馨的电话,她问我在哪?我老实地回答:堵在路上了。 我打家里总是占线。 是吗?可能是我走时没把电话放好吧。 可馨埋怨我不够细心,她从我记错她的生日联想到那只爱掉毛的宠物狗。 你没饿着我儿子吧。 怎么会,它吃得比我还好。 哼,可馨冷笑。 可馨说她已在机场,准备登机,后天早上到。 我会准时接你的。我许诺给她。 那后天见。 后天见。 在等电梯时我才意识到问题有多麻烦。我想了几个版本也没确定用哪个说给宁 梓她才会接受。我掏出钥匙开门,手一滑,钥匙就落在地上。 你回来了。宁梓拉开门,笑脸相迎。 我带住门,宁梓蹦到我身上,直勾勾地看我。 冤家,想死你了。 她乱吻我的脸,我不躲。 你来,她拉我坐下。指着一桌菜说。 这俩菜是我炒的,你必须吃完。剩下都是超市买的,你爱吃不吃。 我吃着她炒的莱,味道一般,甚至有点咸,可我还是装出极其享受的表情,夸 张地赞美她的厨艺。 得了,少跟我犯贫。宁梓满意地笑。 她倒酒给我。我们一杯杯地碰着。两个人都喝得很快,她不断催我多吃,我不 时夸她两句,她不说话只是笑。 几瓶酒过后,我们的话逐渐少去,气氛开始沉闷。 我埋头猛吃她炒的菜,她一人喝着酒,我们陷入完完全全的沉默。 你圣诞节有演出吗? 可馨哪天回来? 我和宁梓几乎同时开口。紧接着相视一笑,淡化尴尬。 我正要跟你说呢。我圣诞节有演出的。宁梓低声说。 可馨她哪天回来?宁梓再次问。 我嘴里塞满了食物,细嚼慢咽着。这其间,宁梓直视着我,我无处逃遁。 后天早上。我喝着酒,闪烁其词。 哦。宁梓收回目光,失神地对着酒杯发呆。 来,提前祝你们圣诞节快乐。宁梓举起酒杯,笑容又恢复在脸上。 我局促地和她碰杯,她快速喝干,然后起身朝卧室走去。 我下意识地跟在她身后,不安地问她:你干吗? 没有作答。 宁梓打开衣柜,把叠放整齐的衣服全都拽了出来,揉成一团后又塞回去。她跪 到床上,拿开被子,使劲搓揉床单,顺便拔掉了窗台上的那束玫瑰花。 你别这样。我上前拉她,她甩掉我,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四处胡乱地扔放, 随手又打翻了废纸筐。 你疯了。我按她的肩,怒吼着。 没有啊。宁梓抬头无辜地说。可馨这不是要回来了吗?我得把你屋子恢复成原 样啊。要不可馨一眼就能看得出是怎么一回事的,她那么聪明的…… 宁梓边解释边朝别处看去,像在寻找着什么。 我彻底被她征服,心颤抖,眼睛泛潮。 被我感动了?宁梓眨着眼,调皮地笑。 我压她在身下,用嘴堵住了她的嘴。 激情过后已至后半夜。宁梓收拾好东西,坚持要走。我劝她留下,说可馨一天 后才到。 不了,我这就走,还得留点时间给你伪装伪装啊。 我开车送她,宁梓让我打开车窗,她说她喜欢风吹的感觉。 空荡荡的公路无声息地延伸,街景过于落寞。宁梓手肘搭在车窗上,长发随风 飘摇,她轻声哼着歌曲,望着夜的远方。 哎,你唱首歌给我听吧。宁梓扭头看我。 不要了。我唱歌跑调的。 没关系,唱一首吧,以前总是我唱给你听,你也得给我唱一次吧。 宁梓取出一张碟放进音响,快进了几首,调大音量。 就唱这首吧,你最爱听的。 前奏缓缓响起,我不适应地笑,小声哼唱。 很好听的。宁梓鼓励我,你唱得再大点声就更好了。 宁梓的手冰凉地叠放在我的手上。我试着抬高声音,附和着原唱者那哀怨的女 声。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却又舍不得这样放弃。 不停揣测你心里,可有我姓名。 爱是我唯一的秘密,让人心碎却又着迷。 无论用什么言语,只会,只会思念你。 一曲唱完,泪水早已模糊我的视线。我用力眨眼,拿手背快速抹去脸上的泪。 我缓和下情绪,用余光偷瞟宁梓。她歪着头,长发遮不住她的笑脸,像是睡着了。 可馨和一年前相比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倒是装扮趋于时尚,她的牛仔裤低过了 腰。 我是不是胖了?可馨两手叉腰,换着角度看向镜子中她赤裸的身体。 没有,你还可以再胖点。我坐在床边抽烟,诚心地对她说。 去你的。她拿胸罩砸我,摔门进了浴室。 我和我的可馨习惯性地相爱。我是她的奴隶。是她的司机,随从,取款机。我 服从她随时随地吩咐下的任何命令。我陪她为狗治病,去银行交房供,车供。去她 家孝敬她的父母…… 我小心翼翼地说每句话,满足她所有的欲望。即便如此,我也讨不到她的欢心。 幸好,对她无缘无故地发火我已麻木。我能笑着承认错误直到她骂完为止。 一天吃午饭时,我想到了和她分手。她却不断地催我快吃。吃完饭陪她去一家 名牌店,买圣诞节的打折物。 进入那家店没多久,我就极度自责几小时前为何没狠下心和可馨分手。因为我 看见了宁梓,这个我最怕遇见却又偏偏遇见的小妖精。 我想象不出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宁梓剪短了头发。她面无表情地被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搂进店中。可馨一眼认 出她,失声尖叫。宁梓惊喜地奔向可馨,两人又搂又抱,互相打量,称赞对方漂亮。 宁梓问可馨哪天回来?可馨说才回来没几天。宁梓又问她还出不出去,可馨说, 过了元旦她就走,回去读最后一学期。 她们又彼此关心了一阵,才渐渐安静。宁梓看我,问可馨,他是——我未婚夫 啊。你不认识吗?我记得你们见过的啊。 宁梓笑着摇头,可馨忙着向我介绍,说宁梓是她们学校当年的校花。 她可是真正的大美女啊,追她的人多了去了,光让我帮忙递纸条的就有好几个 呢。 行了啊,别胡说。我哪能比得过你啊,少男杀手。宁梓迎合着可馨。可馨开心 地说讨厌,轻打着她。 好了,好了。宁梓整了整头发,微笑向我伸手:你好,我是可馨大学舍友,宁 梓,宁静的宁,木辛梓。经常听她说你多么优秀,你可得好好爱我的姐妹,不许欺 负她。 我窘迫点头,和她握了手。 宁梓的指甲掐进我的手心,深深地抠了一道。 哎,宁梓,这位是——可馨疑惑地看向宁梓身旁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你们好,我叫…… 谁问你叫什么了,宁梓厌恶地打掉老男人的手,去外面待着,我不叫你别进来。 老男人心有不甘地望着宁梓。 走啊,还站这干吗。 那个男人撇了撇嘴,提着一堆袋子悻悻地走了。 行啊,宁梓,还像当年一样啊,真有你的。 宁梓不接可馨的话,反问她: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咱姐妹几个也好聚聚。 最早也得等我读完研究生了吧,可馨深情地看我,我生硬地笑。 有店员请可馨去试穿衣服。可馨让宁梓等她。宁梓笑着答应。在可馨转身的瞬 间,宁梓靠近我,把我的脚踩在她的脚下,她尖细的鞋跟在我脚背上狠狠地拧着。 宁梓直视可馨的背影,趴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贱人,我操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