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几个人都清醒了。他们在宾馆的餐厅吃了早餐,李市长八点钟还有一 个会议,就提前走了。本来这一天何泥在学校还有一堂课,他决定不上课了,就给 他的院长打电话,他的口气非常牛气,说,老姜,我正在市政府,中国的一位著名 学者今天要在市政府的人民会堂作报告,市长让我陪同这位学者,这位学者对咱们 F 城不熟悉,但他知道我的名字,指名道姓的让我陪他。把我的课串到明天上午。 没容院长回话,他就把手机挂断了。荔枝说,你不能耽误课,今天没你啥事儿了。 何泥说,你说没我啥事儿了,你得问问白作家,他如果说老何你滚蛋吧,我现在就 走。关键是白作家离不开我,昨天我们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下个月我就要到他的 那个城市,也在他们市政府人民会堂作报告……你说是不是白作家? 白作家说,我刚刚跟我们市长通过电话,我把何教授介绍给了我们市长。何教 授和我提到一个话题,我认为十分重要,他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宏观理论早已 经有人研究过了,但在实施市场经济宏观理论的时候,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重要问 题,那就是哲学在经济改革当中的作用。何教授提出了体验哲学,这是一个最新的 哲学概念,我们非常需要何教授给我们作这个报告。 何泥一下子兴奋起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是我和一个叫雷可夫的哲学家一起提 出了体验哲学的概念。雷可夫(Lakoff,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的语言学教授) 和约翰逊(John—son ,美国俄勒冈大学的哲学教授)于1980年出版了一本被称为 认知科学的经典著作《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认为人类的思维主要是隐喻性的。 在这本著作中,他们还将西方哲学中的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的主要观点归结为客观 主义。主要包括形式主义、二元论、天赋论、自治观、非隐喻观等,并认为其在西 方哲学中,从前苏格拉底时代一直到今天,始终占统治地位,如在自然科学和社会 科学(物理学、化学等,法律、管理、新闻、道德、经济学等)中始终占主导地位。 西方传统哲学的基石是:我们能得到关于世界的绝对的、无条件的真理,对于理性 主义者来说,只有先天的推理能力能给我们关于真实世界的知识;对于经验主义者 来说,我们关于世界的全部知识是来自我们的感知(直接或间接),是由感觉能力 所建构的。康德曾对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进行了综合,人类可通过感官来获得经验, 也可通过推理来获得普遍有效的知识。西方哲学中这种客观主义的传统,仍保留在 20世纪的弗雷格、逻辑实证主义者、胡塞尔等的理论之中…… 荔枝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闭住你的嘴吧,等你在作报告时再说也不晚! 白作家说,荔枝女士,你应该感到非常幸福,今天我才真正认识到在我们国家 缺少的就是何泥这样的哲学家。何泥将会成为我最好的朋友,我今后的创作将会不 断地受到何泥教授的暗示,使我的文学从平庸走向深刻。 何泥说,重要的是,白作家将会成为我的情敌。 白作家笑了,只有最好的朋友才能开这样的玩笑。 荔枝看着白作家那双狡狯的眼睛,忍不住笑了。 白作家的报告在F 城引起了轰动。他在报告中提到了城市的文化概念,让这座 城市的中层干部感到耳目一新。尤其他在报告中提到的城市的文化标志:一座城市 要有一座有规模的剧院,要有一尊有个性的城市雕塑,要有一张发行量超过十万份 的城市晚报……他还提到了一个属于他个人观点的呼吁,一座城市的高度文明,必 须要限制白酒的销售量,适当提高葡萄干红和干白酒的销量,在各类晚会的舞台上, 要限制小品类、二人转节目的泛滥,要有轻音乐专场音乐会。要有广场舞会,不要 让扭秧歌充斥文化广场,要把有“文革”痕迹的街道名字改掉,不允许城市有乞丐, 要用竹筐及布袋替代食品塑料袋,限制街头烧烤,要对店铺的商号进行整顿,让人 看了恶心的你再来、吃吃看等商号改掉,尤其是让人看了莫名其妙的诸如撒切尔美 容院、伊丽莎白健身房都换个有地方特色的牌号…… 白作家的报告注定会给这座城市的经济发展带来一些新鲜的符号。白作家在报 告厅里的矜持和他在喝酒时的浑蛋模样判若两人。这也让在台下的荔枝非常感动。 一向傲慢的何泥也忍不住在台下记住了几个关键词:城市副文化危机/社会人群的 文化堕落/城市个性符号……这些关键词应该是对体验哲学的最好的诠释。 晚上,白作家要赶回他那座城市,李市长和何泥夫妇要为他饯行,被他拒绝了, 他说,我落魄地来,我又惬意地去,我昨天嬉笑怒骂,我今天又一脸矜持,昨天的 太阳没有光芒,今晚的月光又很灼人。 李市长说,啥意思? 荔枝说,我知道,白作家在朗诵荒唐诗人汪汪的诗。 白作家怔了,看着荔枝不说话。 快上车的时候,何泥急着问,老白,我去你那座城市作报告的事儿你要抓紧落 实! 白作家说,回去就落实,如果没变化的话,应该是下月的六号,不过,六号我 可能不在那座城市,我去泰国讲学。但我们的市长会认真地接待你。 何泥说,那 我就放心了。 白作家走了,李市长和何泥夫妇都觉得从喧嚣中归于平静,就显得 生活生动不起来了。 李市长和何泥寒暄了几句就上车回家了。 何泥和荔枝没有 让秘书处的车送他们回家。火车站离他们家只有两公里,他们想走回去。 他们结婚这么多年还没有机会在马路上散步,偶尔散步也是在学校家属楼小区 内的小路上,其实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散步,而是为了消化晚餐的食物而乏味地溜 达。 何泥和荔枝走出一里多路的时候,何泥忽然问,昨天晚上你在李市长的屋子里 待了四十五分钟。 荔枝吃惊地看着他,昨天你没有喝多? 何泥笑了,其实昨天我只喝了二两酒,我和白作家喝酒的时候,有一半都让我 吐到了茶杯里,还有一部分吐到了湿毛巾上,因为白作家也耍了这种把戏。 荔枝说,不,白作家喝酒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他,他根本就没有像你那样无耻。 何泥说,昨天晚上你在市长的房间里肯定没有做那种事情。 荔枝却说,不,我们做了。 何泥也很吃惊,真的做了?这和我在预料中的时间不吻合,应该在七个月以后, 怎么会提前了呢,这也看出李市长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审慎和完美,他很让我失望。 荔枝说,是我让我们做这种事情提前了。 何泥说,这是你的智慧吗? 荔枝说,当然是愚蠢。 何泥说,当真正爱情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