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们像士兵一样,潜伏在深深的草丛中。我端着枪,尽量让自己、枪甚至枪筒 都隐藏在草棵里。覃家相背靠大树坐着,双手抱在胸前,微笑着,以一种不以为然 的神情,看看我这个第一次进山打猎的人,然后把目光移到林中的某一个地方去了。 风从高高的树梢上掠过,余风吹到森林中来,从树木的枝叶之间、灌木丛的顶 上、草尖上轻轻地拂过去,仿佛怕惊扰了林中的寂静。下午斑驳的阳光把潮湿的土 地烤热了,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植物气息的泥土的芳香,有时也会飘来奇怪的、淡淡 的酒香,那是秋天熟透了的、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子,被厚厚的枝叶所覆盖,又为阳 光加温发酵之后,所散发出来的气味。麂子还有一些小兽喜欢吃这种有酒味的果子, 但是吃多了它们也会醉的。醉了酒的小兽有时原地昏睡,有时晕头晕脑地到处游走, 因此铸成大错,被人猎获的事并不鲜见。离我们很远的,但是看得见的地方,有一 条小路,时隐时现地、弯弯曲曲地通向森林更深处,当然从另一个方向看,也可以 认为它是退出森林去了。浓密的树冠宛若绿色的苍穹笼盖着整个林地,在这个苍穹 之上,被切割成碎片的蓝天显得更加高远、明艳…… 那天下午,我们就这样地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地潜伏着,大约有一两个小时,或 许有三个小时了吧,什么猎物也没有出现。鸟儿清脆地鸣叫着,我没有用心去欣赏。 一队黑色的蚂蚁从我的面前急匆匆地爬过去,有一只仿佛是侦察兵身份的爬到了我 的脚上,我不忍心伤害它,就把它捉到它的大队伍里去。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尖 锐的口哨声,若一柄利剑,穿透寂静的山林,接着有两道闪电在前方一亮,刷刷两 声,两样东西飞了出去,后来我才知道,这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只麂子,一样就是 撵山狗风。陶正发从草丛里站起来,说:“为什么要惊跑它?” “是一只怀孕的麂子。” “我知道。” “那是两条命!” 陶正发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谁让他是自己女儿的老师呢!他把手指放在 嘴里,吹了一声口哨,过了一会儿,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也许是风的情绪感染了 我们,或许是我们的情绪感染了风,反正包括风在内。我们这个狩猎的集体,都变 得垂头丧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