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个月后,小芹的哥哥在新房里办了喜事,但新媳妇却不是城里曾来过的大玲, 而是临村的一个女人。女人长相比不上大玲,说话还有些结巴,却是个做农活和家 务的好手,她是自愿托媒人找上门来提亲的。正赶上大玲捎话来说又不愿下嫁乡下 人家了,原因是还带个孩子,刚好要念书了,没法到乡下上学。小芹的哥哥就跟结 巴女人见了面,也相看上了。结巴女人是瞧上了小芹家新起的两间瓦房。 老黄没有跟小芹回家参加婚礼,他不敢看小芹家新起的房子,找了借口给了小 芹一千块钱,算是随的礼份子。 老黄刚刚从平头回二处回来,得知那根房梁还没有出手,正在找买主,也就不 急了。他揣摩着这近一年来跟平头回二联手所做的事情,竟像是一头雾水在里面。 就为了那么一根古旧的房梁,典当行的老板平头回二居然下了狠茬子,舍得花那么 多钱,演戏一般精心设计每一步棋的走法,上演了一出移花接木的大戏。难道黄花 梨木就那么值钱吗? 尽管心里惴惴不安,以及对小芹家人的愧疚,但为了自身利益,做就做了吧, 何况回二还给她家里盖了新屋,给她哥哥娶了媳妇,也说得过去了。 前几天,区税务局的孙副局长给他透露说,市局马上要分房子。按条件有他老 黄的份儿,但得交—部分自助款,起码得几万块钱,让他准备着。 这消息对老黄来说既是喜讯也是愁事,这么多年来一家四口就他一个人工作, 哪攒下钱了呀。到城里当税务所长是有段时间了,但一些很小的外财,也可以说是 散碎银两,真的是不聚堆,加上他又认识了张小梅,不花不花也得投进去一些,也 就亏空得很。 好在有平头回二那档子事摆着呢,事先说好的奖金也好,合作股也罢,兑现了 就能解燃眉之急。 时间如流水,一个月过去后,单位真的通知他交房子的预付款了,可找了平头 回二后,那房梁还是没脱手。回二一边告诉他不要急,一边给他拿了两万,算是先 预支给了他一小部分救急用。老黄又找亲戚借了些,可还差两万,没办法了,就跟 张小梅商量能不能从所里的正常经费中先借用一些,却被张小梅一口回绝了,张小 梅说那可是犯法的事,一天都不行,万一让领导知道了,咱俩的饭碗就都砸了。 当老黄愁得眉头不展时,张小梅从家里给他拿来了一个存折,上面刚好有两万 多块钱,说是她的私房钱,也算是家底了,先应急吧。 张小梅的举动感动得老黄差一点就掉眼泪,他拽着张小梅的手使劲地摇了两摇, 愣没说出话来。 老黄交完房款的第五天,平头回二给老黄打电话说,他们上当了。那根房梁是 假的,不是黄花梨木的,人家买主出价几十万,找专家验货时却看出不是正品,是 另外一种酷似黄花梨的木种。 老黄说回二你跟我开玩笑呢吧,怎么会是假的,难道这么多年你一个玩典当的 老手,也会看走了眼? 平头回二在电话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谁他妈的撒谎谁就是后妈养的, 真是看走了眼。他去乡下收古董旧玩意的时候去亲自偷看过好几次,咋就能看走眼 呢。不仅仅是到手的鸭子飞了,还搭了不少的钱。 老黄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他一百个不信,觉得指定是平头回二这个王八蛋见 利忘义,起了独吞的念头。他就跟回二说,假就假,人哪有不栽跟头的时候,但既 然错了,那也得将错就错下去,切不可声张,这事传出去不好,有欺诈行为呀。 末了,老黄还没忘在电话里头嘱咐平头回二莫丢了那根房梁,虽说不是黄花梨 木做的,却也不要丢,留着打件小家私还是可以的。 日历到腊月初八那天,天气出奇的冷。老黄在路上遇到大玲,大玲跟他说平头 回二给抓起来了。老黄问她因为啥事,大玲说还是那根房梁的事,平头回二被人识 别是另外一种树木后,不甘心,又找人把房梁的底漆修补了一下,再巧舌如簧地卖 了出去,结果被人识破,告发而被抓。 老黄说看来那根房梁真不是黄花梨木的呀。 大玲说可不是嘛,咱大家伙的心血真是白费了。 老黄苦笑了一下,赶紧跟大玲告别,他真是不想再多提一句有关这件事的话题 了,提起来心里头就堵的慌。 从此以后,老黄就盼着局里的房子能早点分下来,好找几个木匠、瓦匠的,简 单装修一下,尽可能早地把老婆孩子及岳母接到城里来,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种 日子。 他也偶尔跟张小梅到一起做一下那件事,毕竟是欠着人家的人情。这年头人情 可是最为至关重要的,人情不还哪成呀,那人字的两撇不就分开了吗? 他也偶尔去一下水晶岛洗浴去泡泡热水澡,找小芹做个足底按摩。原因吗,足 底按摩极其便宜,做一次才二十块钱,平头回二不供他按摩的钱了,这二十块还都 得从自己的工资里出呢,不攒着点过,欠下的房款哪辈子能还上呢? 小芹依旧对老黄好,把他当成恩人,可老黄的心里边最清楚,他哪是什么恩人 呀,他是害人家的坏人。虽说弄真成假了,没害得了人家反倒是帮了人家,但终究 是做了坑人害己的事情。 人家女孩依旧对他好,其实是被蒙在鼓里呢,这层窗户纸一旦被捅破了,那还 不被骂死呀。 城里下过两场大雪之后,老黄一个人搬进了新房。 他是第一次住楼房,房子敞亮,心却空起来。他还没把乡下的老婆孩子接过来, 他要等过完了这个春节,等开春以后再说。在乡下过春节热闹,还节俭,也有十足 的年味,不像城里除了震耳欲聋、放肆无比的鞭炮声,就都是陌生人的脸孔和冷冰 冰的孤寂了。 老黄搬进新房的第一个晚上,张小梅给他打来电话说,马上过来看看他,更主 要是看看新房子。老黄没有拒绝她,怎么忍心呢,人家主要是想来看看的,又不是 说要搬进来住,何况买这房子时人家毕竟是出了钱的,借也好,临时帮助也好。有 份心意在里面嘛。 三分钟后张小梅摁响了门铃,老黄从门镜里看见张小梅穿了件红色的羽绒服, 手里竟然还抱了一大束鲜花。就想,多亏没拒绝人家,其实她打电话时人已经到楼 下了,要是拒绝了,张小梅还不得骂他没良心呀,那老黄你不成了卸磨杀驴了吗? 张小梅怀里抱的不是鲜花,是一大束绢花,素雅淡定,插在—个纸糊的花瓶里, 不值几个钱却很有品位。被她摆在客厅角落处的沙发旁,很好看。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张小梅就去把客厅的窗帘拉上了。然后脱外衣和裤子,老 黄赶紧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说,要不就不做了,床上连床单还没铺呢。张小梅却没 理他,自顾自地褪下了裤子,把身体伏在沙发靠背上说,以前在桌子上不也做了吗? 老黄没话说了,只好把自己靠上去,但很快也很敷衍地完了事。他一边提裤子 一边歉意地说,真是对不起,这些天装修房子再加上局里边的应酬,身体竟不硬气 了。 张小梅边穿衣服边说,挺好,这种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时间久了伤身体。 老黄送张小梅走时,张小梅拥抱了他,并且还喃喃地说了一句话。 张小梅说房子有了,你媳妇也快来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机会也就少了。 老黄听得出来,张小梅的话音里有着一丝的哀怨。他心里一酸,手便抚在了她 的头发上,好半天才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然后把她轻推出门。 把张小梅送走后,坐下来吸烟,突然间看到扔在沙发上的报纸上的字。是一条 新闻,标题上的黄花梨三个字针一样地刺痛了他的眼睛。掐灭烟头快速阅读后,老 黄就呆住了。竟然是跟平头回二那根房梁有关的一起案子,被抓的是个叫赵老三的 人,这个^ 找专家从一个姓吴的人手里骗走了一根黄花梨木的房梁,此木价钱不菲, 是清代之物。在与外省一买主交易时发生暴力事件,致死人命,案件正在进一步的 审理中。 老黄一下子就傻了,他整个人都陷进了那只硕大而廉价的布艺沙发里。 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再吸燃了一根纸烟,狠狠地吸到头,方打定了主意。 老黄决定明天去七里庄的监狱看看回二,只是看看而已,但绝不能把消息告诉 他,如果警方不去找他的话,那就让这件事彻底地销声匿迹吧。 其实,老黄想这世上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荒唐的,生发出来了也没有办法,那 只好让它去自生自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