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储坚这段日子忘记吐烟圈了,那张比犯人还像犯人的脸、雪儿,还有雄鹰,这 些都好像没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现在的日子也的确没什么东西刺激到他。学员们 怕他,同事们敬他,他们三人从不玩台球的现在也陪储坚玩。晚上喝完酒要不倒头 就睡,要不就打打麻将玩玩牌,搞点小意思,要不就去镇上唯一的一家按摩店里按 摩一下。白天数着学员们考完后留下的烟,心里算着可以折合多少现金。储坚的银 行卡上现在已有六位数了。 储坚对一个没给高档烟的小伙子毫不犹豫地给了个不及格。那小伙子讲好话说 他是乡下来的,想考本驾照进城打工,已经考了四次了都没合格,来考试的路费都 是借的,希望考官开开恩。储坚一点儿也没动心,他挣钱已经有了个目标,他想回 家后买辆车开开。 没多久那个小伙子又来了,还和储坚套上了近乎,高档烟也给了,又请他吃饭, 一脸的谦卑相。这段时间储坚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恭维,和超市老板的合作也顺 风顺水的。 三个月快到的时候储坚想着去找叔叔,他还想再干三个月。他觉得银行卡上的 钱好像是风吹来的,只要自己每天把口袋张开就行了,简单得连腰都不需要弯一下。 以前他连想都没想到过的东西出现在他生活中以后,他觉得是那样的美好,尊严、 面子、享受、权力,这些他以前都没有过。还有钱,他想买车、买大房子、抽好烟、 喝好酒,他还想去买一张台球桌放在他的大房子里,这一切现在他觉得都可以做到。 他想雪儿如果还在就好了,可以和他一起来享受这一切了。 事后储坚才知道,那个来补考的小伙子是个记者。那天的一切都被暗藏的摄像 机拍了下来,然后直接送到了市局纪委。储坚茫然了,这种茫然在雪儿出事时出现 过一次,现在又出现了,像两个接连而至的烟圈。纪委把储坚带走的那一天是四月 十七日,储坚忘不了的雪儿的生日。 半年后储坚出来了,成了一个无业游民。叔叔给他找了个做保安的工作,虽然 还是穿着一身制服,但他觉得所有眼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像梦游一样。 他现在可以毫无戒备地去台球室了,他甚至有点庆幸台球室里的人不知道他以 前是个警察。他走进球室一眼望去,一个人都不认识。他好久都没摸过球杆了,一 个人练起了球。一会儿球室老板来了,兴冲冲地打招呼:“哎呀,坚哥,到哪里发 财去了啰?咯久不来,把弟兄们都忘记了吧?” 储坚说:“发么子财啰。这个社会想发财的人多的是,轮不到我哩。” 俩人玩起了球。几盘后储坚突然想起了那张脸,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觉得现在 的这一切都是虚幻了,因为只有那张脸才是真实的。 他问老板:“那个剑总还来玩球不哕?” “你莫讲起他,那是个宝崽。” “为什么哩?” “他找的那个妹子噻,又找了个有钱的,不跟剑宝好啦。剑宝脾气一上来,在 那个妹子脸上划了两刀,破了她的相哩。” “那剑宝人哩?” “抓起好久了,还不晓得判没判。” “好久抓起的啰?” “我记得那天,那天我咯里正好是打比赛的决赛,是四月十七号。” 储坚听罢像呕吐一样,把刚吸的一口烟“哇”的一声喷出好远,喷成了一个又 浓又粗的大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