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琴断口在汉阳。挨着十里铺没多远。以前十里铺有个车辆检查站,过往汽车都 要停一下。路经了这个检查站,远行的车就算离了城市,进来的车也算到了武汉。 以开车而论,这里离汉口闹市也远不到哪里去。但因这已是城市的边缘,冷僻由来 已久,故而这里几乎就是乡下。高房子都看不到几座,商场更是难见门面。零星的 只有几个杂货铺而已。武汉三镇,汉阳最小。只有钟家村那一团热闹,多朝开外走 几步,便只剩有清冷。就算长居武汉的居民,一百人中至少有九十九人从未来过这 里。直到后来有了汉阳开发区,人们听说了沌口和三角湖,才突然有一天发现,琴 断口也开始热闹了。 琴断口这个名字有很长的来源。古人俞伯牙头一次来汉水,见这里风景如画, 一时兴起,便端坐月下独自抚琴。弹得兴奋时,兀地发现有人偷听。这风景原是自 家独赏的,有如这琴声,也是自家独听的。居然有人在此偷窥偷听。俞伯牙想想很 生气,心一恼,情一躁,便把琴弦拨断了。这个偷听的人,就是钟子期。汉阳著名 的钟家村,就是钟子期家住的村庄。钟子期无意经过此地,却听到了美妙琴声,忍 不住伫足,久久不肯离开。钟子期见琴断人恼,便忙不迭上前把他听琴的感觉说与 俞伯牙听,讲到高山流水之意时,俞伯牙知道自己遇到了知音。这个段子传了出去, 闻者莫不感慨。于是好事者便将这地方取名琴断口。琴断口附近还有琴断小河。琴 断小河北面有一个土丘,说的是俞伯牙第二次再来汉水寻知音钟子期时,不料钟子 期已然过世。俞伯牙闻知呆了半天,然后便把他的琴砸了。那小丘原本不成山形, 为纪念俞伯牙和钟子期心息相通的情意,又有好事者将那小丘叫了碎琴山。 事情已经过去上千年,因为好事者留下了地名,便使这故事得以流传千古。每 个来此地无论是旅行或是居住的人,都会好奇地问,为什么叫了这个名字?这一轮 一轮地追问,问得尽人皆知。而当地人在一轮又一轮的答复中难免添油加醋,传说 中的一滴水,便一轮轮地涨成了河。后来有人指着这河,说这就是文化。凡事一文 化,又更容易让人人津津乐道,却无人去体会这一断一碎间的余味。 米加珍、马元凯和蒋汉三人都是在琴断口长大。一生下来,他们便对俞伯牙和 钟子期的事滚瓜烂熟,仿佛在娘胎就已听熟了这个著名的传说。三个人的父母同在 一家耐火材料厂工作。这工厂在武汉也颇有名气。米加珍的外公当年亦从这里退休。 他当过科长。管过别人的人虽然已老但嘴却更碎,见到小孩子在一起玩时,就唠叨 说这个有关知音的故事。小孩全都听得发烦,纷纷说,才不当知音哩,还要去学弹 琴,有什么好玩,不如踢球。只有米加珍,因为热爱外公,有一次为讨外公欢喜, 便问了一句,什么才是知音呢?非要学弹琴吗?外公说,知音就是彼此知道对方心 意的人。学不学弹琴无所谓。马元凯忙说,那我晓得了。我跟汉汉是知音,因我知 道汉汉将来想要米家珍当他的老婆。蒋汉亦忙说,我也晓得元凯的心意,他也想要 米家珍当老婆。米加珍那时还小,有点糊涂,说你们都不晓得我的心意吧?我想要 你们两个都当我的老婆。说得米加珍的外公哈哈大笑,笑完说,我们家珍珍最有出 息。然后又自我感叹,其实两人相距遥远,不知根底,才会成知音;如果住得近, 哪能成知音,只会成敌人。一番话,令小孩子们懵懵懂懂。马元凯说,怎么会成敌 人呢?米加珍的外公说,等你们长大了,就晓得,其实人人都是敌人。越近越是。 那时候,米加珍外公的老年痴呆还没露一点头角。 但后来,米加珍成了蒋汉的女朋友。她知道是马元凯主动退出的,虽然她也喜 欢马元凯的俏皮,但她还是成为了蒋汉的女友。外公说,元凯嘴巧,但汉汉踏实, 过日子还是踏实点儿好。米加珍觉得外公说得是。于是,感情的天平转到蒋汉这边, 马元凯便成了他们两个的哥们儿。 他们都是平常的人。而日子在平常人那里,就顺着季节往下走。不疾不徐,不 知不觉。 有一天,杨小北来了。 杨小北的大哥与蒋汉的叔叔是大学同学,在武钢当工程师。有一天同学聚会, 在饭桌上杨大哥跟蒋汉的叔叔说起他父母离异,弟弟住在哪家都不舒服,不如到南 方来跟着他,彼此也有个照应。杨小北学的是设计,铁艺公司效益不错,想让他先 在这里待一阵,有点工作经历,也挣点钱,再看下面怎么发展。话说得很诚恳,蒋 汉的叔叔便点头表示了同意。 铁艺公司所在地已经出了武汉边境,坐落在邻县。图的是租金和人工便宜。虽 然离汉口闹市中心远了一点,但距琴断口倒不算太远。派去武昌南站接杨小北的人 是马元凯。理由很简单,马元凯有车。米加珍要顺道回琴断口家里取些衣物,而吴 玉与马元凯正处在热恋期间,于是,她们两个便搭便车一起进城。 到了武昌南站停车场,吴玉和马元凯一致要求米加珍去车站出口等人,不要在 这里当电灯泡。米加珍心知他们俩想在车上热乎,笑了笑,便下了车。马元凯喊道, 接到人,就领他在武昌南站绕两圈再回来。米加珍说,休想。马元凯说,你别忘了, 你跟汉汉好的时候。我蹲在外面替你们看过门。这样的深恩大爱,你要尽全力报答。 米加珍说,呸呸呸! 米加珍没见过杨小北,又没有准备写了名字的牌子。看到乘客们河一样地流出 来时,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便动用了最原始的法子:大声叫喊。 出了站台的杨小北正张望着有没有接他的人。突然听到有清脆的声音高叫着他 的名字,暗想,哪有这么接客人的?也没有回应,只是循声而去。他一下子就看到 了米加珍。 杨小北拉着行李,一直走到米加珍的面前。见米加珍还在喊,便说请问你叫什 么名字?正在找人的米加珍蓦然遭此一问,想都没有想,脱口道,我叫米加珍。答 完才醒悟,连珠炮似的反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你想干什么? 杨小北不回答她,也像刚才米加珍叫他一样大声叫道,米加珍!米加珍! 米加珍说,喂,你什么意思啊?杨小北说,你像招魂一样喊我的名字,我得喊 回去才是。阎王爷派小鬼来阳世抓人,听到我的名字这么响亮,万一顺手带上了我, 我还不找个垫背的一起走?米加珍脸上露出惊喜,说你就是杨小北?惊喜完后,立 马一努嘴,说你们北方人的嘴就是油。杨小北说,别攻击整个北方人。不然你一过 黄河,满地的北方狗追着你咬。米加珍笑了起来,说我骂的是人,又没骂狗,关它 们北方狗什么闲事啊?杨小北也笑了,说狗不管闲事,养它干啥呢? 一见面便顶嘴,倒是把两个人的心情顶得愉快起来。米加珍想,这个杨小北好 有趣。杨小北也想,这女孩真可爱,一起共事,想必愉快。 两人说笑着向停车场而去。那天的米加珍穿着一条白色的无袖连衣裙,头发披 在肩上,发顶一侧夹了一只淡蓝色的卡子,像只蝴蝶一直停在那里。跟杨小北说话 时,头一偏,黑发便荡起来。杨小北忍不住侧过脸不时地望望她。这是杨小北以往 从未有过的动作。米加珍眼睛不算太大,但非常明亮,她说不说话,脸都有笑意, 柔和而温暖。杨小北来的一路,不知前程如何,心里怀有几分冷冷的忧郁。而现在, 米加珍的明亮,恰如阳光,瞬间将他的忧郁融化,甚至让他的内心立即变得安静和 愉悦。他想,大哥的选择看来是对的。 走到停车场门口,杨小北说,你自己开的车?米加珍“啊!”地大叫一声。杨 小北吓了一跳,说怎么了?米加珍停下了脚步,说我哪里会开车。是马元凯开的。 他才是真正接你的人。我们等下再过去吧。杨小北说,为什么?米加珍说,马元凯 跟吴玉在车上亲热。他们俩恋爱正在高峰期,我们要给他们一点时间。杨小北有点 哭笑不得,说这点时间也不浪费?米加珍笑道,没谈过恋爱吧?谈过的人就晓得, 离开公司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杨小北说,你好像是老手了。米加珍说,老什么手 呀。我那一位,是跟我一起玩大的。从头到尾我就他一个。好像还没怎么谈,就已 经是老夫老妻的感觉。真是亏死。杨小北说,这么说是青梅竹马了?米加珍说,比 这还过分。他说我一生下来他就来我家盯我了。还说我是他抱大的,在他身上撒过 尿。也就大我三岁,小时候牵着我玩过几次,而我对他有完整印象是上小学以后的 事,但现在全成了他的资本。马元凯说他投资的是期货。真气死我了。杨小北说, 太好玩了。他是做什么的?米加珍说,跟我一样,做设计呀,我们三个同行。办公 室都在一间屋子。杨小北说,真的?那他要小心我成他的情敌哦。米加珍瞪大眼睛 望着杨小北,突然说,你别吓唬我!杨小北哈哈大笑起来,说怎么会吓唬到你呢? 吓唬到他还差不多吧? 米加珍也笑起来。笑完,心里似乎动了一动。 这一天,仿佛就是为米加珍和杨小北准备的。马元凯把车开到琴断口,停在一 间酒吧门口,转身说,米加珍,你们两个在这里歇一下,我让吴玉陪我去家里取点 东西。你要的东西我帮你带过来。说话间,他挤了下眼睛。米加珍知他用意,笑笑 同意了。 结果他们一去便是两个小时。米加珍和杨小北坐在酒吧里什么都聊到了。米加 珍知道杨小北的父母离异又各自再婚了,他还没有女朋友,只有一个哥哥在这边工 作。而杨小北也知道米加珍的家里除了父母外,还有外公外婆。外公外婆担心米加 珍只身在外吃不好喝不好,便在米加珍的公司附近租了房子。米加珍平常就跟他们 住在一起。米加珍的男朋友就是与她一起玩大的男孩子叫蒋汉。米加珍说他时,用 了很亲昵却又有点不屑的语气。杨小北听了出来。他们认识太久,彼此信任相互依 赖,却没有了新鲜和激情。 后来说到没话了,杨小北目光投向窗外。突然他看到路边上醒目的路牌,上面 写着“琴断口”。米加珍一下就猜到他的想法,立马说,这地方就叫琴断口。杨小 北说,这名字有意思。 一个米加珍从儿时就听烂了的故事,被翻出来说了一遍。杨小北听罢居然十分 感动。连连说。哗,原来有这么感动的传说。我虽然知道知音这个词,但还真不知 道有这样浪漫的故事。这给我天上人间的感觉。米加珍说,你认为这世上有知音吗? 杨小北说,当然有。两个人可以不是朋友,不曾讲过话,甚至不认识,但通过其他 媒介,比方音乐,或者图画,更或者文字,却相互知心,相互欣赏,那是多么好的 感觉啊。一个人一生若有这样的一个知音,也算没有白过。米加珍笑了,说牙酸了 没?说这样的话,真俗。杨小北也笑了,说女孩子不是最喜欢听这种肉麻话吗?我 在家时练了好几套哩。米加珍笑了起来,说到了我这儿,一点不管用。我的耳朵已 经早被马元凯和蒋汉训练得刀枪不入了。杨小北说,那好,回头我再练几个新招式 来对付你。米加珍笑道,你只莫练葵花宝典就是。杨小北大笑起来,嗡嗡嗡的,声 音响彻整个酒吧。米加珍“嘘”了一下,说别笑得这么夸张。杨小北说,你也是金 迷?米加珍说,除了蒋汉,我们都是。杨小北又大笑了起来。笑完说,我发现,我 跟你就是知音。米加珍撇撇嘴说,怎么会?我外公说,隔得远,对方活在自己的想 当然中,才有可能成为知音。距离近了,人人都是你的敌人。越近越是。所以这世 上,并没有真正的知音。杨小北惊异地“哦”了一声,然后说,你外公好深刻。米 加珍也惊异了一下,说真的吗? 米加珍和杨小北的交情,便是从这天开始。仿佛有意无意间,他们俩平常的对 话,就比别人多出一份默契。 杨小北很快也成为蒋汉和马元凯的朋友。加上吴玉,五个年轻人常在一起吃饭 以及游玩。骑着摩托车到更偏远的地方兜风。杨小北和马元凯都有一张能说善侃的 嘴,只要他们两个开口,针尖对麦芒,机锋迭起。让爱笑的吴玉和米加珍常笑得嗓 子疼。她们的声音,像是一串一串地喷涌而出,有如飞鸟盘旋在上,久久地占据空 间。马元凯便说这就是霸权主义的笑声,像乌云笼罩。长时间待在这样的乌云之下, 是人生的凄凉。杨小北说,错。女人的笑更似阳光,铺天盖地,生活在这样的阳光 下,永远只有快乐和温暖。于是两个女人都一起赞美杨小北臭屁马元凯。在许多这 样的时候,蒋汉都只是敦厚地看着他们的快乐,抿嘴微笑,也不多话。他总是沉静 的,跟随他们一起,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马元凯常说,蒋汉最有大将风 度。对女人擅长实行大国不抵抗政策。 十个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时间常常很害人,它 会让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滋长,下种发芽出苗长叶,猝不及防间,你发现这个你 不并知道的东西已然结苞,并且即将开花。 有一天,杨小北和米加珍清早加班,半路相遇。那时杨小北刚买了摩托车。杨 小北说,上车。免费。米加珍省了脚力,便也高兴,立即跳到他的车座上。杨小北 启动时,因为经验不足。车抖动得有些厉害,原本只抓着杨小北衣服的米加珍身体 朝后一仰,险些掉了下去。她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扑到杨小北的背上。正值夏初, 米加珍只穿着薄薄的连衣裙。当她的胸脯贴上杨小北的背心时,杨小北惊了一下, 仿佛被电击打,全身涌入一股热流。杨小北只说了一句,坐稳抱紧我,然后便是风 驰电掣般的一段路。米加珍抱着杨小北的腰,头抵在他的背上。两人一路没有再说 一句话。下车时,杨小北的心一直跳,他低下嗓音对米加珍说,这是我从没有过的 幸福时刻。说话时,他瞥了米加珍一眼。米加珍的目光正好接到了杨小北的这一瞥。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的时刻不过三秒,随即绕开。但他们却浑身战栗,仿佛对方的那 一瞥是根火柴,瞬间点燃了他们。 从这天起,他们相处得不太自然。各自都有了心思。是深深的心思。没人察觉 的时候。他们寻找彼此的目光。找到了,又躲闪到一边,让那股燃着的火焰在心里 空烧。日子也因此变得像在火上煎熬。米加珍的笑声渐少,眼睛里常有忧郁,而杨 小北在马元凯邀约出去玩时,也尽可能回避。无人觉出他们的变化,只有他们自己 心知。 有一天,蒋汉的叔叔派他们一起去汉口送样品。路上,米加珍不太跟杨小北说 话,他们头一次见面时的有说有笑恍如隔世。回来时,途经琴断口,米加珍要回家 取点东西,叫杨小北先回去。杨小北说,我陪你。米加珍断然拒绝,说不必了。米 加珍下车后,只走了几步,却发现杨小北跟在她的身后。米加珍说,不是让你先回 吗?杨小北说,我陪你一起走,天就会塌下来吗?米加珍有些生气,说天不会塌, 可我愿意一个人走,不行吗?正说时,杨小北看到了琴断口的路牌,突然想起米加 珍跟他讲过的俞伯牙断琴弦的故事,想起关于知音的话题。杨小北心里涌动着,便 说,我记得我那天说错了话。我跟你的确不可能成为知音。而是……而是……米加 珍说,是什么?杨小北说,正像外公所说,我们彼此知道对方心意,但我们距离太 近,所以,我们不会成为知音,我们是……是……米加珍说,杨小北,你别跟我绕 弯子。我来告诉你,我们是敌人。杨小北说,不,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傻瓜。米 加珍一下子烦了,说我跟你讲清楚杨小北。蒋汉是我的男朋友,我们已经好了很多 年。杨小北说,我知道,你们比青梅竹马还要早。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过。米加 珍说,我迟早是要跟他结婚的,而且快了。杨小北说,我知道,你也说过。米加珍 说,知道就好。知道就要管住自己。杨小北说,我一直在管,现在还在努力地管着。 我对自己说,朋友妻不可欺。米加珍没好气道,我不是他的妻,我还没嫁给他!杨 小北说,就算你已经嫁给了他,我问我自己,我能管得住吗?所以我也问你,你米 加珍能管得住吗?你管得住自己的心吗? 米加珍没有说话。眼泪却不管不顾地往外流。杨小北伸出手,替她抹了一下脸, 低声说,是不是?你也管不住。米加珍这时哽咽起来。杨小北说,我真的没办法。 我天天想你。米加珍泪眼汪汪地望着他,说我也是。杨小北便冲动地将她拥抱在怀, 两个人的眼泪瞬间就混淆在了一起,咸涩程度完全一样。米加珍说,我们可以吗? 它可能会改变几个人的命运。杨小北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破坏你们。我也 很喜欢蒋汉。但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命运的改变,常常就在你根本就没 有察觉的时候。爱情的力量太强大,它天天在催我犯罪,我宁可成为一个罪人也要 爱你。米加珍为他这句话感动着,她哽咽着说了一句,那我就陪你一起犯罪。 这段地下的爱情在悄然间盛开花朵。春夏秋冬,四季走过,花朵依然旺盛开放 却又不动声色。蒋汉似乎心有所知,却又以全然不知而面对。他只是对米加珍更仔 细更体贴更大度。在这样的呵护之下,米加珍的感情不停地在两个人中间摇摆。她 爱杨小北。杨小北让她兴奋让她激动让她战栗不安,这种感觉使生活变得激情四射, 格外有意思。但她却并没觉得蒋汉有什么不好。蒋汉让她沉静让她踏实让她高枕无 忧。这么多年来,蒋汉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棵树。 米加珍的摇摆,更是漫长的一段时光。杨小北一直等待着。杨小北说,我等你 拿定主意。因为我相信爱情。 这句爱情的豪言壮语表白在秋天。 而当冬风吹来,细雪落下时,桥断了。蒋汉由此退出,退到没有人看得见他的 地方。地下的爱情,虽然就此破土而出,花开鲜艳,但却因被血泪浸染和浇灌了一 场,开放的花朵便总是散发一种或痛楚或凄迷的气息。 米加珍有一天想,这会是罂粟吗?很美丽,却也有毒。她把这想法说与杨小北 听。杨小北想了想,没有否认,只是说,让我们一起留下美丽,努力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