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又一天早晨,麦芒还是早早赶着驴到了井场上,可是,水香依然没有去。麦芒 就觉得太没意思了。他打满了水,回到家都没有看见水香。麦芒把水倒进缸里,就 从院子里出来。这时他才看见水香赶着驴往山后去了。麦芒望着水香的背影,有些 痴痴的。太阳一照进院子,就燥热起来了。天旱了,早晨连个潮气都没有。他蹴在 大门口,掏出烟来点了一根。他练习吐着烟圈,不时瞥水香家一眼。水香还不见回 来。实在无聊,他就往梁顶上爬去。不复读了一下子就轻松了,可没活干却一点都 不轻松,就觉得有些寂寞,有些忧伤。水香的脚印很显眼,她穿的是自己做的鞋, 鞋底纳着喜鹊闹梅的图案,十分清晰。他就踩着水香的脚印走。就想象着水香正迎 面走来。胸前两个奶子像快活的小兔子一跳一跳的。因为是踩着水香的脚印在走, 步子就很小,走得有些滑稽。正这么走着,一抬头水香就像从地里冒了出来迎面走 来,他一阵慌乱。水香笑笑说:“你个碎娃去哪里?看消闲得,走莲花步哩。”麦 芒说:“不去哪里,去梁顶上看看雨快来了吗?”麦芒虽有些不自然,但对自己说 出来的话还是很满意的。水香笑笑说:“你个碎娃嘴还巧得很,连雨在哪里都能看 得见?天上连一片闲云都没的。”这么说着,斜了麦芒一跟,走了。 麦芒想调头,他爬这梁顶就是为了见到水香,可又怕人家看出来,就继续往山 顶上爬。到了山顶,一片灰麻麻的山峦,瘠薄的绿色一坨一坨的,在阔大的土黄色 里,就像娃娃的尿坨一样。在山顶上走了一阵,更觉得没意思,他往回走,却碰见 水香的公公抱着孙子,那娃穿着一身花衣就像一束花。水香的公公问:“麦芒,今 年还复习吗?”麦芒摇摇头说:“不复习了。叔,你尥着孙子要到哪里去?”水香 的公公说:“哎,这天旱得要收人啊。”说完就抱着孙子往梁顶上去。 麦芒看着老汉顺半山腰的路往后山去了,就明白他要去女儿小云家。麦芒站在 那里抽了根烟,看着那老汉消失在山背后,就径直向着水香家来了。水香正坐在门 口的阴凉下做针线活儿,看到麦芒笑了一下,可是心里却紧张起来。麦芒脸红扑扑 的,像喝了酒一样,粗重的出气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这让她越发紧张起来,但她故 作镇静地说:“你个碎娃,有啥事吗?”麦芒却糊里糊涂地说:“摔跤。”水香站 起身来,努力平静了一下狂跳的心,说:“说啥傻话哩。”麦芒不说话,盯着水香 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抱住了水香。水香吓了一大跳。麦芒一抱她,她浑身每一块地 方都兴奋,感觉是那样的好,可是她还是努力地要推开麦芒。麦芒的劲太大了。她 被紧紧地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她是越要努力挣开,结果浑身就越兴奋,而且,她感 觉到自己浑身的劲儿都在兴奋中逐渐散开去,全身开始瘫软了。麦芒两条胳膊轻轻 一掬,就掬起她往窑洞里走。水香说:“麦芒,不要这样,这不行的。”可麦芒浑 身的骨节发出清脆的咯巴声,他全身亢奋起来了。水香腾出一只手来扳着门框强撑 着说:“麦芒,听话,你不能这样。”麦芒就是不说话,继续往里走。水香说: “你再不住手。我就叫人了。”麦芒说:“你叫吧,想叫你就叫吧。”水香实在无 奈,一嘴咬在了麦芒的胳膊上。麦芒在疼痛中迟钝了一下,水香已掐脱跳到院子中 间去了。麦芒扭转头冲出了水香家的院子。水香看着麦芒奔跑的样子,心里一阵莫 名的失落,继而流下泪来。 男人从结婚后就一直在外面打工。婆婆家的家底还算殷实。可再殷实的家底也 经不住连续六年干旱的掏挖,再加上他们结婚和婆婆病丧累了一身的债。水香很争 气,一年后就给男人生了一个儿子。男人看了儿子一眼,就死心塌地地去打工挣钱 还债去了,三年都没回来了。她想这些事。可是再难她也守得住。但有时候心里憋 屈,捂着被子哭,骂男人账债就是迟还上一天两天又能咋样?可每次很快她就原谅 了男人,男人不容易,何况男人从那么多的人群里干成个带工的有多难。和麦芒第 一次摔跤。麦芒将她抱在怀里,她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妙,就像在摇床上被一双手摇 着。晕晕乎乎,裆里就像把一泡尿没夹住湿了。她几乎失声叫出来。她才知道就这 样抱一抱也能达到那样的效果,也能过瘾。可是回到家,她就害怕了,因为麦芒那 火已被她点燃了。连续几天,她看着麦芒一大早地去井上,左顾右盼的,就知道他 在看她去了没有。她不敢早去,尽管去早了不用等,不用争,水也清亮。一直等麦 芒从井上回来,她才去了井上。可是她没想到麦芒平时看上去有些害羞有些书呆子 气,竟然这样胆大,直接闯到家里来了。麦芒和她同岁,麦芒一直在读书,又补习 了两年,不然,他也该结婚有娃了。可没结婚就还是个娃娃。她已是结了婚的人。 就像她一结婚人家就叫她媳妇子、女人、婆娘、婆姨、海娃家的,就是不叫她姑娘, 丫头、女子了一样,是大人了就得像个大人一样,做事不能由着性子来。她不能坏 了这娃娃的一生,也不能毁了自己的生活。 麦芒跑了出去,她怕麦芒出个啥事,就站在大门外的老墙根后偷看着。麦芒家 的院子空落落的。水香想麦芒不会有啥事吧。要真是有了啥事,她就把孽做下了, 麦芒的火是她惹起来的。这样想着她就想起表舅让她打捞着给表妹春香找个对象。 春香是很乖巧的一个丫头,她心里算了一下,属相正合,麦芒是属兔的,春香是属 蛇的,若要富,蛇攀兔。她就进门去收拾东西,想去趟娘家把这亲事做成了,也算 是积德。她虽然不喜欢顾盼花这个女人,恶名在外,虽然说骂人骂过心里不存事, 可谁喜欢招人骂呢?可这个女人却骂人有瘾一般,过几天不骂人就像好端端的日子 过不下去一样。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人家都寒碜她,可她觉不着还以为好,没有人 敢惹,就越发有些飞扬跋扈了,家里人缘就很差。可是她看好麦芒,人长得好,心 里有主意,又读过书。大理上不糊涂,是个放在啥地方都能站住的汉子。至于有点 书呆子气,用不了一年半载就消磨光了。顾盼花不是个好婆婆,可谁又陪得了一辈 子? 水香决定回趟娘家,便收拾了针线笸箩,一转身背后站着一个人,着实吓了一 大跳,她还以为是麦芒啥时候又回来了,定睛一看却是“黄鼠狼”。她故意装着没 看见,高跟鞋后跟就重重地捣踩在“黄鼠狼”的脚梁背上。“黄鼠狼”立马提着脚 嗷嗷大叫起来,边叫边打转转。这个好吃懒做的东西,出去打了一年工,钱没挣回 来,倒学了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回来了。这一年多来,“黄鼠狼”总是来骚扰纠缠着 水香,水香才理解了什么叫寡妇门上是非多。有一次,水香在后沟里给牲口割草, “黄鼠狼”忽然冒了出来,将她扑倒了,她捞起镰刀就扎在“黄鼠狼”的鞋上:锋 利的镰刀扎透了那双皮鞋。“黄鼠狼”吓出一身冷汗,跳出一丈开外。水香说少骚 情,下次镰刀可不长眼睛,扎到的不会是皮鞋。可是贼心不改,一身冷汗未干, “黄鼠狼”依然纠缠不休,还给人卖嘴说瘸桌子怕三挪,好女人怕三缠,水香迟早 是我的人,水香恨得要命,却又不敢和这种人闹得太僵,闹得太僵,他会不管有没 有的事都往你身上堆,叫你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坏你的名声。 水香不能进窑洞里去了,只能端着针线笸箩往大门外面走。公公不在,她只能 这样。“黄鼠狼”跟在后面说:“你出去做啥噻,看我给你带啥咧?”水香不回头 说:“拿回去孝敬你娘你还落个孝子哩。”“黄鼠狼”又说:“麦芒那娃,你别痴 心妄想,母老虎吃你连个骨头渣渣子都不吐。”水香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 给他看出啥苗头来?可又转念一想他看出来啥,她和麦芒又没那啥。出了大门, “黄鼠狼”就只能走了,边走边说:“可惜了别人一番心意,这么好的衣服哩。” 水香看都没看一眼,调头又进了院子。 亩田那边还没传信过来,顾盼花尽管心里很急,却是没有办法,姑娘是人家的 人。顾盼花心里不闲,就有些烦,手里的鞋底也懒得纳,就靠着大门墩子东张西望 地看着村巷,见张顺的女人拿着鞋底坐在老榆树下。便走了过去。亩田那边的话一 传过来,她就想立刻把亲事定了,年底就把媳妇子拉扯回来,省得夜长梦多,也就 了了这辈子一件大事,等着抱孙子吧。她想向张顺的女人讨一些娶媳妇子的学问。 张顺已经娶了两个媳妇子,有的是经验。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得把事办得体体面面 的。不能出了笑话。她知道全村的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哩,她咋会让他们看笑话呢? 和张顺的女人才说了几句,还未说到正事,又有几个女人就来了。女人们到一 起就唧唧喳喳的,东家长李家短地说开了。大牙的女人忽然说:“母老虎,你儿子 被水香摔倒了,那么板正的身子,有一米八几的个头吧,摔不过个见风晃三晃的水 香?”顾盼花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屄啊,我儿跟女人说句话把吃奶的劲都鼓上了, 会和女人摔跤?”大牙的女人说:“你不信?”张顺的女人说:“是摔了。”顾盼 花说:“好端端的摔啥跤?”大牙的女人说:“两个人同时到了井场,都要先打水, 就摔跤了,可是你儿子输了,让那个小狐狸精压在了身子底下好一顿揉搓。”张顺 的女人说:“麦芒长得再大,毕竟还是娃娃嘛,摔跤不得窍。劲大没用。”女人们 这么说着,听不到顾盼花的声音,看时顾盼花的脸已经黑了,出气也不匀称了,就 都不说话了。后来大牙的女人说还得回家做事,起身走了,张顺的女人也起身了, 于是便都走散了。顾盼花霍地起了身,几把拍掉沟子上的土,往家里来了。 进了窑洞,一看儿子躺在炕上,她就问:“你和水香摔跤了。”麦芒“嗯”了 一声。顾盼花说:“你摔输了,被她压在身下了?”麦芒不应,翻了身,背对着娘。 顾盼花说:“你羞先人死了,没那个(尸求)本事,摔个啥跤?啊!”虽然就这么 一个儿子,但顾盼花骂得打得。她说惯娃给个好心,不要给个好脸。麦芒就把头孺 进了被子里。顾盼花在地上转来转去,忽然想起那天她见着水香买卫生巾,一下子 血就冲到脑顶上去了。这还了得,身子不干净,却压在我儿子身上,要我娃一辈子 背运啊!不要说是你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是自己的女人都不行。 顾盼花抓起茶缸子猛灌了一气后,就冲到水香家去了。一进院子,就骂开了。 “水香,你个不要脸的骚货,一个骚屄也敢往我儿子金贵的身子上猴?!”水香正 提了个包要去娘家,被顾盼花劈头盖脸地骂蒙了,还没想清楚是咋回事,顾盼花双 手叉腰,骂声又扑了过来:“你痒得很,痒得很就找个干树柯杈去骑啊。你害我儿 子干啥?!”水香还没受过这样的骂,还不出口来,像给钉在地上。顾盼花却越骂 越起劲:“不撒泡尿照照啊,你是个啥东西,一个流血淌脓的烂身子,也敢上我儿 子的身,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货!” 麦芒心里本来就窝得慌,被水香咬了一口,羞臊得差点出不了大门,又被娘训 斥了一顿,心里越发憋气,睡不着,他猛地坐起来,想离开这个村子,现在就走。 他跳下炕来,就听到水香家传出的骂声。虽然没听清楚在骂什么,却听出是娘,就 匆忙往水香家来了。水香家大门口已围了一堆人,天这么旱,地里一把活没有,有 热闹看是最快活的事。麦芒挤进人堆一把扯住娘说:“人都让你丢光了,大半辈子 人你还没丢够啊。”顾盼花正骂得起劲,边往开挣脱被儿子抓住的手,边说:“日 你娘,没你的事,放开。”可那双手哪里是她能挣脱开来的。麦芒黑着脸扯着娘, 就像扯着一件什么东西,将娘从那院子里拖了出来,娘的一双鞋也掉了。麦芒捡起 提在手里,将娘拖进自家院子,又拖进了窑里,然后将门从外面扣上,自己坐在门 口抽烟。顾盼花给儿子这么一扯一拖,开始有些气愤,现在她平静下来,甚至有些 高兴,儿子不是个弱人,能对她这样,对别人也不会手软。她踢了几下门,说: “把门开开。”麦芒说:“你要骂就骂我吧。你想咋骂就昨骂。”顾盼花却笑了说 :“我的儿,你当骂人能当饭吃,我骂她是给她提个醒。”麦芒说:“你给她提个 醒,她咋的了?摔跤,你为了打水没和人摔过跤?”顾盼花说:“摔跤谁不摔,可 是她身上来着呢,她骑在了你上面,那是最不吉利了,会背运的,招祸的,你娃一 辈子记着,男人最忌讳这个了。”又说,“她也太不懂事了,身子不干净还跟人摔 跤,还往人身上猴,她娘没教过她咋的?”麦芒说:“还不是迷信,你有话就不能 好好说。”顾盼花就说:“她都是当媳妇子的人,跟她好好说她听得进去?不骂哪 来的记性?”麦芒说:“你骂人把村子里人都得罪光了。以后还活人不?”顾盼花 说:“好了,嘴上的黄毛都没退尽,就来教训你娘,不活人,我大半辈子活过来了, 日子不也一天天地过,有些人活得还不如我呢。把门开开。”麦芒说:“等你气消 消吧。”顾盼花说:“不骂了,骂人又不是种庄稼,能当饭吃?我已经骂完了,再 找去骂,那我成啥人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哩。”麦芒就把门开了。娘却是满脸笑 容,麦芒心里就宽了一大截。 顾盼花说:“我买回来的衣服你还没试呢。”麦芒没心思试,听到水香家院里 传出的哭声,想上去看看,觉得不好意思再见水香,又怕万一要让娘看见,说不定 又骂开了。他坐卧不宁地在院子里出来进去的。熬到了傍晚,麦芒几次走到水香家 大门前,还是退了回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她说,她咬了他一日,差点把他羞死了, 他见面咋说,万一要碰上了水香的公公,又该咋说。他坐在大门沿上,抽了两根烟, 最后想出了一条理由:无论是碰见水香的公公,还是见到水香,他就说来道歉来了。 为了表示是道歉而来,他去小卖部买了一斤红糖、一斤饼干、一瓶罐头,提着往水 香家来了。 水香从来没跟人骂过仗,连个红脸的话都没说过,下午被顾盼花劈头盖脸地一 顿骂,骂了个晕头转向,她自己却一句都没骂出来。越是骂不出来,就越是气愤, 她气得快要爆炸了。村子里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有边哭边骂边诅咒的本事,可她啜泣 了一个下午,还是没骂出一句来,倒是骂了一阵男人。受了这样的辱骂,她连个对 着放开号哭的人都没有。要是男人在。她早就号哭开了。顾盼花太伤人了,她不是 个软柿子,谁想捏就捏,她要让顾盼花知道她的厉害,以后少在她跟前胡尥蹄子。 她不会去找顾盼花骂仗,但这个仇她一定要报的。整个下午水香心里只恶狠狠地重 复着一句话:我倒要看看你儿子的身子有多么金贵。 水香没有想到麦芒会来。麦芒一进门,她一下子就委屈得不行了,两眼再次喷 涌出了泪水。当麦芒说了第一句话时,她的心就开始软了。麦芒搓着两只手说: “你如果生我娘的气,还不如生墙头的气,她就那样的一个人噻。”水香从炕沿上 跳下来,给了他一个背影。麦芒把东西放在箱子上,说:“她谁不骂?连过路人都 骂,连鸡狗猪羊都骂哩,可她骂完就一点事都没了,你跟她这样的人生啥气。” 水香给了麦芒个脊背,她不想为难这个碎娃,下午,麦芒拖着他娘往回走,就 让她感动了一次。这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味,他知道那是麦芒在抽烟。这又 让她想起自己的男人来,这个千刀万剐的,竟然三年都不回来一次,一伤心,泪水 就更汪洋了,她抹了两把眼泪说:“你走,有你啥事,你走。”麦芒说:“你就别 生气了噻,你笑一下我就走,人家都说生气会让一个人老得更快。你这样生上几场 气,过不了几天,就会和我娘一样了。以后,别人宁可让你先打水也不愿意和你摔 跤争了。”听着这话水香想笑,但她还是憋着,她爱听他说话。麦芒又说:“其实, 你要在城里,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就像个娃娃,大人骂了就骂了,这阵早耍得 忘了。”水香心里就有一种东西一漾一漾的,就像提着熨斗熨平了衣布上的皱纹。 麦芒抽完了一根烟,说:“我看见你笑了。”水香依然背对着麦芒说:“你看见我 笑了,我背对着你你能看见的?”麦芒说:“要不你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笑没笑。” 水香还是憋着。麦芒从坐着的炕沿上下来说:“哭鼻子比干活还累人,你看娃娃为 啥哭完鼻子就睡着了,是因为他哭累了,好好睡一觉就雨过天晴了,我走了。”说 着,他就往门外走去了。麦芒其实不想走。可是他心里已经乱了,水香浑身的气息 都在扑向他,钻进他的嘴里耳朵里鼻孔里。他怕再不走,控制不住再要出了上午那 种事,他羞得就只有跳崖了。水番在气头上,已咬过他一口,现在弄不好,她怕就 不仅仅是咬他一口的事了。麦芒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扑通”一声,回头一看,水 香倒在了地上。他连叫了两声,却没声息。他不知该咋办,就把那盏煤油灯移过来 贴近一看,水香满脸汗水,灯光下惨白惨白的。麦芒吓坏了,端过炕头上的杯子, 把水香的头揽起来,灌了几大口水,抱起水香放到炕上,叫了几声水香,水香睁开 了眼睛,忽然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狂风暴雨过后,水香的脸就紧紧地贴在麦芒宽阔的胸膛上啜泣起来。麦芒把水 香偎在怀里说:“只有娃娃才没完没了地哭鼻子哩,还生着气呀。”水香摇摇头, 把泪水摇到了麦芒的胸膛上。水香后悔了,第一,为了自己的男人,她对不住自己 的男人了;第二,为了麦芒,这样会害了麦芒。怎么说麦芒还是个娃娃。如果晚上 麦芒不来,她铁下心来,要真正地把麦芒好好地骑上一次两次,气气顾盼花。可是 麦芒来了,一番话说得她一点气都没了,她已经放弃了仇恨。可麦芒给她喂水,抱 她上炕,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不能这样下去了。水香心里想。 忽然,狗疯狂地咬了起来,麦芒紧紧搂着水香。水香感到麦芒在发抖,就往紧 里搂了搂,附在麦芒的耳朵上说:“没事,别怕。”有人在敲门,水香知道是“黄 鼠狼”,没有吱声。她不想告诉麦芒是谁,她怕麦芒误会她。把她看成那种人。 脚步声出了大门,消失了,水香翻身起来,催促着麦芒穿衣服,说:“这是第 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有了。”麦芒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水香说:“你 嫌弃我?”水香不说话。麦芒说:“因为我娘?”麦芒摇摇头说:“不是,为你好, 也为我好。”麦芒说:“要是我还来呢?”水香说:“我不会再和你单独见面了, 你马上会有媳妇,就会忘了我的。”麦芒说:“不会的,一辈子都不会的,我喜欢 你,我一直就喜欢你。”水香说:“麦芒,听嫂子的话没错,嫂子是大人了。”麦 芒说:“我也是大人了。你为啥总觉得我是个碎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