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下午三点多,镇派处所的桑塔纳闪着红绿灯来了。三个警察手里提着明晃晃的 铐子,腰里别着手枪从车里钻了出来。一进院子,麦芒就站了起来,走到警察跟前 把双手伸了过来。“黄鼠狼”说:“就是他。”警察“咔嚓”一声就将铐子铐上了。 警察已经看出来受害人了,于是就走到水香跟前,却见水香神情呆滞,披头散发, 问了几句,却得不到一句回答,“黄鼠狼”说:“没啥问的,这么多人都看见了。” 警察就说:“那好吧,你跟上我们去做个笔录。”这时顾盼花扑了过来,抱住了警 察的腿,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那样抱着,像抱着一棵大树一样。警察甩了几 下没甩开,就说:“再不放开,就以妨碍执行公务罪将你也抓起来。”顾盼花说: “警察同志,你把我抓了,把我儿子放了吧。”麦芒说:“娘,你回去吧。”说着, 便自己上了车。“黄鼠狼”帮助警察扯开了顾盼花,顾盼花说:“黄鼠狼,你狗日 的不得好死,你死了会让狗啃了的。”说完便晕了过去。 水香在家里一睡就是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她连院子都没出,连儿子旦子也 没看过。小云抱着旦子来过两次。旦子不再往她怀里扑,不再掀衣襟寻奶吃了,而 且有些生分了。“黄鼠狼”也买了礼物来看水香,水香抡起棍棒砸在了“黄鼠狼” 的头上,“黄鼠狼”的头上血就冒了出来。男人成了领工的以后,村子上十几个小 伙子都跟着男人给人家打工,现在男人把人家的工钱带着跟一个女人跑了,找不到 了,十几个小伙子的家里人都来家里讨要工钱。公公在院子里和人家吵闹,那些人 把能变成钱的东西抢着分了,水香动都没动。小云抱着旦子又来了,说你再这么睡 下去,非睡瘫了不可。水香这才勉强起来。 小云说:“一定是顾盼花这个骚货指使儿子干的,她以为你把那婚事戳散了, 气出不来,这个不值钱的货,为了出气啥事都做得出来。”又说,“这下好了,报 应到了吧。把自己的儿子害进去了。” 水香一直没说话。 小云又叹息了一声说:“我弟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啊。” 小云走了后,水香就进了公公的窑洞,说:“大,我出去找海娃,三年了。” 公公听得这话,知道水香被伤得深了,他看看水香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咋找啊,外面的世界大了去了,不像这古儿村,你喊一声就知道他在哪儿。” 水香说:“死了总还有个尸首吧?” 公公说:“唉,你去吧。”说着掏出二百块钱来塞进水香的手里。 水香攥着钱临出门时说:“旦子就让在小云那里长着吧。” 水香走了几步,就听公公长叹一声说:“海娃,你个狗日的啊,你把老子的脸 当屁股蛋子啊!” 水香收拾了一个大包裹提着就出了村子,回头看看村子,流下泪水。虽然流了 泪,可她心里一下子就宽泛轻松了。她来到了太石镇,一打听才知道麦芒给判了五 年,在县城边上的一个狼儿子山下劳改。麦芒啥话都没说,一口承认了,上面判得 不是太重,也很快。 水香就直奔狼儿子山来了。找到了监狱,警察问她看谁。她说:“麦芒。”警 察说:“麦芒?没这个人。”她才想起那是他的小名,努力地想了想,竟然不知道 他的大名,就对警察说:“姓郭,这几天才来的,求求你给查查。”警察说:“你 是他什么人?”水香说:“家人。”警察又问:“是姐姐,妹妹,还是媳妇?”水 香想了想说:“姐姐。”警察说:“你是他姐姐,咋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呢?”她 想了想说:“从小到大都叫他小名,把大名就给忘了。”警察看看她说:“是不是 叫郭靖,强奸犯,太石镇的人?”警察看看她说:“你等着,在等麦芒的时候,水 香看了一下,才知道这里是一个砖厂。”麦芒来了,他的头刮得光光的,太阳下闪 着光辉。人倒缓得白白胖胖的。麦芒笑着说:“这老远的,你咋找到的?”水香号 啕大哭。麦芒说:“你哭啥,这地方比村里好,又在城里,你这人真是的,越来越 像妹妹了。”水香还是哭,麦芒说:“有时间限制哩,你把时间哭光,我们就连话 都说不上了,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水香这才止住了哭泣,抽咽着说:“他 们打你了吗?”麦芒说:“没有。”水香说:“你把衣服抹起来我看。”麦芒就像 个娃娃一样把衣服高高地抹起来,在地上左转了几圈,右转了几圈,边转边说: “看清楚点啊。”水香就笑了,麦芒说:“我好好改造,就能减刑,用不了几年就 出来了,咱们就在城里生活。”水香说:“能吃饱吗?”麦芒说:“吃得饱,比家 里伙食好。”水香把包袱打开,里面是几双她给自己男人做的鞋,现在她全提来了, 她的男人再也穿不上她做的鞋了。麦芒说:“我早就想穿你做的鞋哩。”水香叹了 一口气说:“你真是个碎娃。” 时间到了,麦芒走的时候嘿嘿一笑说:“回家等我。” 水香茫然地看着麦芒,现在她唯一知道的是再也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