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为了稳妥起见,我又去了一趟桥洞底下找贾天宝。我对他说,自己已经找人化 验了“喘速宁”,他说的没有错。但我觉得还是不保险,我问他:除了这个仓库, 还有没有其他的举报证据。 贾天宝说:有。 说着,他从桥洞里掏出一捆东西。打开来一看,里面有“喘速宁”药品。各种 包装都有,不下十种。还有“喘速宁”的宣传材料,有报纸,电视录像带,也有销 售公司发的传单,还有卖出“喘速宁”的数量及购买者的资料。卖的数量和购买者 的资料不一定准确,因为都是贾天宝记在一个笔记本上的,但是,如果举报后,有 关部门可以按照笔记本上的地点和人名去查,这点也是很有说服力的。 所以,第二天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惠民大厦的地下室。 我是坐电梯下去的。我装作自己是坐过头的样子。到了地下室,电梯门开了之 后,我还不忘说一句:嗯,怎么走错了!我心里想,如果碰到什么人,我就说自己 下班走错路了。 我下到地下室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什么人。地下室里,惠民医药集团运送药品 的货车停了一排又一排。我顺着墙壁走了一圈,只发现了一扇铁拉门。我想如果仓 库真的在地下室的话,肯定就在这扇铁拉门的里面。我再次看了看四周,还是没有 发现什么人,只是远处传来车轮转动的声音。我大着胆子,伸手去拉了拉铁拉门。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铁拉门竟然让我拉开了。这时,我心里虽然喜悦,但也觉得有 点不对头。如果这里真的是存放药品的仓库,怎么可能连铁拉门也没有锁上?杨丽 妮不可能犯这样肤浅的错误。 铁拉门开了之后,我发现,底下还有一层。沿着阶梯往下走,大概走了三十来 步,就到底了。这个时候,我愣住了,我的眼前堆满了一箱一箱的药品,有的是 “喘速宁”,也有的是市场上还没有看见的新药品。我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 好的数码照相机,把这些药品都拍了下来。 拍完照后,我立即撤出仓库。 出了仓库,我没有立即去举报。这点我是早就想好的。我先去了季院长那里, 我把自己这段时间来看见和发生的事跟季院长说了。季院长听我说完后,嘴巴张得 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慢慢地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说:这事肯定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到张瑞昆的实验室看看。还有,我爸爸现 在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不知道还有多少老人被杨丽妮的“喘速宁”害死了呢! 季院长说:这个事情你跟杨丽妮谈过了吗? 我说:没有。我担心一跟她谈,她就会对我起戒心,我就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了。 季院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杨丽妮对你很有好感,她很欣赏你的 智慧和品格。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其实就是一直在等你啊!可是, 你真要把她举报了,她不知道会多伤心呢! 我对季院长说:现在看来,我们都是被杨丽妮欺骗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一点 也没有跟我们说,如果闹出事来,我们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季院长这时不说话了,只是很伤心地摇摇头。 我对他说:惠民集团我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明天一早就去举报。 季院长说:是的是的,这样的公司也确实不能再待了。 我觉得很对不起季院长,我对他说:这个事情我真是对不起。 季院长说:你怎么这么说呢?这个事情你做得对,我们学医的人,发现了这种 事情,怎么能够坐视不管呢? 有了季院长的这句话,我心里踏实了很多。我想,只要季院长能够理解,别人 怎么想我都是无所谓的。 所以,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就用路边的公用电话,给药监局打了举报电话。 我到办公室没有多久,就接到了杨丽妮的电话,杨丽妮告诉我,药监局跟公安 局的人来地下室检查,叫我赶快去一趟。我放了电话后,赶紧坐电梯下去。我想, 越是在这个时候,自己越是要显得镇静,不能露出马脚。我听杨丽妮电话里的声音, 跟平时也没有差别,还是很轻缓的。或者她还不知道药监局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吧! 我先到一层,看见大厦外面也站了很多穿制服的人,他们还在大厦门口围起了 警戒线。警戒线外面站着很多围观的人,我看见人群里有一个人在晃来晃去,那个 人就是贾天宝。 我再到地下室,地下室里也站满了穿制服的人。整个地下室的气氛都冻住了, 鼻孔里吸进来的好像都是一块一块的冰块。 当我再下到地下仓库,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因为我看 见,整个仓库,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好像原来就没有存放过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 呢?怎么会这样呢?我在心里一直地喊,我还瞥了一眼杨丽妮,她也正拿眼睛看着 我,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来检查的这些人,杨丽妮跟他们好像都很熟悉,杨 丽妮一个一个地跟他们打招呼。有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对杨丽妮说:我们也是接到 举报,过来看一看,并没有别的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杨丽妮微笑着说:王局长你怎么这样说呢!你们来检查,我们当然要配合你们 的工作,是我给你们添麻烦才对。 那个王局长说:看来是个报假案的。我们收队了。 杨丽妮跟一帮穿制服的人有说有笑,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 我觉得天塌了。 怎么会出现这个事情呢?地下仓库里明明堆满了药品,怎么一夜之间就不翼而 飞了呢?只有一个解释:杨丽妮得到了有人要举报的消息了,她在昨天夜里就把药 品转移了。而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一共只有三个:贾天宝、季院长和我。我和贾天宝 不可能跟杨丽妮透露这个消息,那就只剩下一个人——季曾节院长。 那天,我恍恍惚惚地坐在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几步,又坐下来, 身体总是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脑子里总是响起季院长那天晚上说的一句话, “我们学医的人,发现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坐视不管呢?” 当天晚上,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给季院长打了一个电话,我在电话里问他: 杨丽妮把仓库转移走了,是你告诉她这个消息的吗? 其实,我问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听到季院长跟我说,“不是,我没有把这个 消息告诉杨丽妮”。可是,电话那头的季院长不紧不慢地说:是的,是我把这个消 息告诉杨丽妮的。 我一听这话。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声音一下子就高了,我说:我信任你,把 这个事情跟你说,可你为什么这么做? 季院长说:这个事情,我思考了很久。如果你把杨丽妮举报了,我的内心会不 安的。 我说:那你就选择出卖我? 季院长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这样做的。 我问他:那你作为一名医师,看见杨丽妮用“喘速宁”在害人,你的良心就安 宁了吗? 季院长说:你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慢慢理解的。 我狠狠地吼了一声:我是不会理解的。 然后就把电话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