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坤泰这俩小子似乎从一开始就没听他们妈妈乔蓉蓉的话,那个寒冷的早晨,还 没到他们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等不及了。那时节,我跟几个哥们儿从阜新倒腾了几 车皮的煤还没卖出去呢,每天我都为这事儿东跑西颠地跟各供暖单位联系。乔蓉蓉 那天早晨不希望我出门。 大乾儿,你今天就别出去了,我咋觉得不对劲呢。 我说,不行,煤还没卖出去呢,再卖不出去冬天就要过去了。 我想赚钱,我不能靠我爷我爸的家底儿过活。还有,如果我在家,就没法不看 乔蓉蓉越来越笨重的身子和越来越大的肚子,咋看,我心里咋不是滋味。 临出门,我对看上去确实不太舒服的乔蓉蓉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要不就让 你婶来陪你。 乔蓉蓉似乎已经习惯了不指望我家人能帮上她啥忙,我爷我奶年岁太大根本指 望不上,我妈自从她怀孕后情绪就很微妙,说冷淡也不是冷淡,说漠不关心也不是 事实,我妈还给她买安利营养补品呢。但就是从来没问过她感觉如何啥的,也从来 没像我奶那样掐着手指算过预产期日子。乔蓉蓉对我妈包括对我表现出的态度,显 出一种让人不可理解的逆来顺受的忍耐力。 我离开家后,乔蓉蓉的肚子就翻江倒海了,她没找楼上的我爷我奶和店里的我 爸我妈,也没打电话给我,她叫来了她婶婶,她们一起去了医院。医生说你怎么才 来,羊水都出来了,你又不是15岁的小姑娘,这点儿常识都不知道。 乔蓉蓉说,还没到日子呢。 医生说,是没到日子,可你子宫口都开了。 乔蓉蓉带着哭说,那咋办啊。 医生说,生呗。 乔蓉蓉说,现在生对孩子能好吗? 医生说,那就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了,快上产床吧。 折腾了几个小时候后,乔蓉蓉生了,因为两个孩子体重太轻,一出生就被抱进 了保暖箱,他们至少要在那里面待上一个星期。 这天晚上,我又去了春红饺子馆,春红见了我很惊喜,哥,你好久没来了。 春红的眼睛有些红肿,手腕上有淤青,她跟那个批菜的老公过得不好,那家伙 赌博成性,挣俩糟钱儿都扔到了牌桌上。春红一个人照顾孩子,还要管着馆子,她 比以前要辛苦多了。 大概是天气太冷的缘故,馆子里一个食客也没有,我说,春红,今天咱兄妹俩 喝杯酒。 春红说,哥,有高兴的事儿? 我说有。 春红看了看我,哥今天跟以往不一样呢。 我说,是不一样。 春红让后厨帮工的人提早回去了,她在灶上炒了两个菜,又煮了一盘水饺。春 红坐下来后跟我碰了碰杯,哥,啥高兴事儿。 我一仰脖喝干了一杯,喘了口粗气,我老婆生了。 春红欢喜地叫起来,哥,大喜事啊,再碰一杯,姐生的啥? 我说,小子,俩儿。 春红跳了起来,哎呀,双胞胎,哥,你真行呀。 我干笑了几声,你哥不行,你姐行。 春红说,啥话呀,还得哥才行呢。哥,你乐疯了吧。 我说,我,是要疯了,我真想疯了。 春红说,哥,你咋了,你咋哭了。 我说,我心里憋得慌。 春红说,为啥? 我说,我说不出口,就是难受,难受得要疯了。春红,哥难受啊,这里,要着 火了。我指了指心口窝。 春红慌了,起身给我拿毛巾擦眼泪,我一把抱住春红,脸埋进她怀里,我忍不 住号了几声。 春红等我不出声了才说,哥,你多哭几声,不想说的话,哭几声就当是说了, 别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我放开了春红,不哭了,也不说了,这辈子,要说的话只能憋在心里。 我为啥这么憋屈呢。我在前面说过,我曾在阳光生殖医院那儿转悠来着,然后, 就骑着摩托车走了。但实际上,我转悠了一圈后,又返回来了。我心说,不就是瞧 大夫嘛,那就瞧瞧,咋还能把咱一个壮壮实实的大老爷们儿瞧出病来。 我没想到,这一瞧,还真的就瞧出病来了,这对我这个从出生就负有传承血脉 重任的我爷李本田的大孙子,我爸李大庄的大儿子李承乾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 贝氏柯克斯S 热障碍综合征,也叫精热症候症。是一种男性生殖系统病症,100 万个人当中会有一个人患上此症,与自身染色体和遗传基因有关的病症,医学上还 没有找到治愈此症的良方和技术。 大夫说,太专业性的说法你也不懂,说白了,你不能生育。 我说你说啥? 大夫说,除了你不能生育,再没啥了,小子,这并不是人生的大问题,要是真 喜欢孩子,去领养一个就完事。 我说我不懂,我咋的就不能生。 大夫说,这么说吧,你的精子在除你自身外的任何一个环境里都不能存活,也 就是说,精子离开了你的身体就会自焚,自杀懂吧,为啥叫精热症呢,就是因为这 个。像一般性的不育疾病,我们可以通过人工授精移植胚胎等方式解决问题,但你 的不行。 我说,大夫,我还是不太懂……那,咋整上这病的…… 大夫说,目前来说,病因的形成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科学论断,但有一点是可以 肯定的,与遗传有关,隔辈相传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你祖上若有两个 或两个以上的后人,那么,其中必有一个要染上此症,若只是一个儿子,那就看造 化如何了。小子,不要悲观,我们医学专家最近在人体上又发现了一种叫B515的基 因,据说这种基因对于男性生殖系统障碍症有非常大的突破,等着吧,会有希望的。 瞧,这就是结果,不能生育的矬子李承乾的老婆乔蓉蓉竟然生下了双胞胎。乐 观一点说,你可以把这看成是一种奇迹,反之——是不是太残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