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陈嘉仁除分管文教卫生外,又挂了一个片儿。这片儿也不是什么行政单位,是 乡政府为了方便工作,把几个邻近的行政村划成一个单位叫片儿。片儿是介于乡和 村之间约定俗成的非法定机构。乡里统管几个片儿,片儿里统辖几个村,村里分成 几个组。这就是乡以下的行政组织网络。每个村都有包村的干部,每个片儿都有片 长。陈嘉仁挂的这个片儿的片长叫胡小韦,是个很能干的年轻人。 正赶上秋季计划生育集中活动,陈嘉仁跟胡小韦一起下村,中午十二点多还未 回到乡政府。一上午,他们跑了一个片儿一六个村,早就人困马乏,饥肠辘辘了。 村里留他们吃饭,他们没吃,骑车路过卫生院时,陈嘉仁说:小韦,咱去医院混顿 饭吧,我实在饿了。顺便看看今天“四项手术”进度。胡小韦跟着挂片书记混饭, 自然乐意从命。 他们来到医院,孔儒生就迎了出来。一看表,十二点多,料定他们没有吃饭, 就安排办公室主任去买菜。陈嘉仁说:别忙活了,孔院长,我们主要是看看“四项 手术”进度。胡片长,咱还是回乡政府吃吧。 胡小韦说:陈书记,人家孔院长都派人买菜了,不在这儿吃,孔院长肯定会生 气的。 陈嘉仁摇头笑道:孔院长肯定说咱们是来混饭的。 孔儒生连忙说:哪里,哪里。您要是走了,不是看不起我吗?我可没有得罪您 啊。于是,孔儒生就把他们让进自己家里,脱掉白大褂亲自下厨房。 待吃罢喝罢,陈嘉仁就一阵接着一阵地咳嗽。喘息的当儿,对孔儒生说:孔院 长,我这两天下乡感冒了,你给拿点儿药吃吧。 孔儒生殷勤地说:你想吃中药还是西药? 陈嘉仁咳嗽一下说:啥药见效快用啥药,这段时间乡里任务重,我跟胡片长六 点就起床,晚上八点还得开碰头会。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你得赶紧把病给我治好了。 胡小韦看着陈嘉仁,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感冒了。不过早六出,晚八归倒是实 情。他便顺着说道:孔院长,你得下工夫把陈书记的病看好了,陈书记要是一躺倒, 我们片儿里的工作可要受大影响了。眼下我们可是先进片儿啊,陈书记要是一病倒 我们的奖金就完了。 孔儒生不敢怠慢,他说:陈书记、胡片长,你们放心,我要是连个感冒都治不 好,还当啥医生呢。要想快,我给你输点水,病毒灵、清热解毒一输,一会儿你就 轻松多了。 输水不行,没时间。要不打一小针吧。 也行,你等着我给你拿药去。 孔儒生拿药去了,陈嘉仁又咳嗽了一阵子,吓得胡小韦赶紧给他捶背。 孔儒生把针剂拿到家里,嘭、嘭敲开安瓿,三下五除二就把药吸好了。对陈嘉 仁说:陈书记,扒开裤子。 陈嘉仁坐着没动,看着他说:你啊?算了,我晕针。你还是找个护士来给我打 吧,我还真不放心你。你看病行,打针还是找专业的吧。 孔儒生说:好吧,我给你找个科班出身的。 果然,孔儒生身后跟了那个天使般的女孩儿。这回,陈嘉仁笑眯眯地说:孔院 长,你啊你,怎么找个姑娘?你们注射室里那个老谭呢? 孔儒生尴尬地看了看那女孩儿,那女孩儿脸羞得满脸通红,就要转身离开。陈 嘉仁连忙说:姑娘,别误会,我主要是不好意思麻烦你。既然孔院长把你请来了, 就劳驾给打了吧。 那女孩儿这才转嗔为笑。 刚扎上针,陈嘉仁就问:姑娘贵姓啊? 那女孩儿并没马上接话,待药水推完拔针时才慌忙回答:姓花。摁住。 陈嘉仁说:摁住?哪两个字啊。 那女孩说:我让你摁住针眼儿。 哦,我以为你名字叫摁住。不好意思。姓花好啊,这花姓不多吧?他看着姑娘 透出靛蓝血管的脖颈,准确无误地摁住了他魂牵梦绕的手指。那女孩挣开手指说: 您再摁一会儿,别出血了。 那姑娘红着脸瞟了他一眼,陈嘉仁就觉得电刺一样麻了一下。他定了定神说, 姑娘大名? 那女孩显然被这个年轻的领导镇住了,不禁有些惶然,也有些仰慕。她慌乱地 说:我大名叫花篮,小名叫篮妮。 哈,哈,哈,好,这名字多好啊。花篮,跟人一样漂亮。陈嘉仁笑着说。 花篮见他笑得亲切,便少了局促,跟他说道:陈书记,没事儿,我走了。 花篮一走,胡小韦便说:这小妮子是院花吧?孔院长,你是有意给陈书记献花 还是拿出来炫耀的? 孔儒生呵呵地笑着,不置可否。 陈嘉仁说:你小于瞎琢磨啥呢。 接下来,陈嘉仁就接二连三地感冒,直到俘获花篮的芳心。你想啊,那时陈嘉 仁有学问,有地位,相貌堂堂,自然是魅力无穷。这些东西像光环一样罩在陈嘉仁 的头上,经过一个女学生的眼,光环就变成了彩虹。陈嘉仁在花篮眼里自然成了高 不可攀的大官,仰慕之情油然而生。何况,陈嘉仁一心一意地钓她。 花篮不是陈嘉仁。陈嘉仁只是一心成其好事儿,并没有想别的。而花篮是个单 纯的女孩儿,梦幻和浪漫自然难免。自从跟了陈嘉仁,就一心一意想做陈夫人。陈 嘉仁怎能抵得住花篮娇痴娇嗔?就不得不想离婚的事了。开始,他确实没有想到这 一层,没想摘下这娇艳的花朵怎么处置?不过,能跟花篮结婚那当然是人生一大快 事。于是,“运作离婚”便拉开了序幕。 陈嘉仁做下这种事儿,哪儿有不透风的墙?一时间,便有了一些传闻。仝树枝 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于是,仝树枝就换上那套天蓝色印有大红玫瑰的新睡衣去 了医院。她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勾住她丈夫的女人什么样?待她见了花篮,虽然 心里醋意大发,并没有当场发作。她强忍着眼泪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听到陈嘉仁瘫 痪的老母亲朝她“欧、欧、欧”地叫着。她知道一定是又拉了一床。于是,她拿出 一块洗干净的垫布替她换上,把那块沾满大便的扔进垃圾篓里。她今天不想再洗了, 他不当日子过,这日子还有啥过头。随后,一个人关起门号啕大哭,哭了一阵子, 就停了下来。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她对自己说,一定得沉住气,一旦撕开脸皮, 他就无所顾忌了。他已经几个月没有跟她同过房了。是啊,谁有了好面馍也不吃黑 窝窝。不过,她已经号准了陈嘉仁的脉,他是不会轻易地说离婚的。只要他不说离 婚,她就这样守着,假装不知道。她见了花篮,知道这个女人心性很高,不会甘当 小的。仝树枝决定:沉着应对,以静制动。 仝树枝也太乐观了。陈嘉仁还真是想离婚了。只是,他还没有想好,两个孩子 怎么办?他不能让孩子像他恨父亲那样恨他。他恨父亲,是因为他把父亲买酒的五 分钱买西瓜吃了,父亲为此狠揍他一顿。那是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脚,现在想起 来还记忆犹新。小时候,他记得嗜酒如命的父亲,总是拿家里的鸡蛋去换酒。那天, 父亲酒瘾上来了,便翻出母亲为他攒下的学费,让他去打酒。他拎着酒瓶正走着, 听到了卖瓜人的叫卖声:快来尝啊,快来买,又沙又甜的大西瓜,吃一口甜三天。 ……叫卖声像锚一样钩着他,他的脚就停下了。 他回到家里,父亲正巴巴地等着。可想而知。父亲一巴掌就把他扇倒了,又狠 狠地踢了他一脚。那一脚踢得他疼了一个星期。他没有哭,倒是说了一句:长大了 我还你。说完那句话,就挣扎着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父亲看着一瘸一拐的儿子。 愣了半天。儿子的那句话像闷雷一样炸在他心里。不过,自从他说过那句话,父亲 就再也没有打过他。而他却从此就记下来这一脚,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小学三年级了。 每当自己遇上磕磕绊绊的事情,总会想起这一脚。后来,他当上乡长以后,第一件 事就是给父亲送回整整一箱五粮液。父亲毫不愧疚地说:亏了他那一脚,不是那一 脚,还踢不出个乡长米。 陈嘉仁做事缜密,没有把握的事情,从不轻易出口。他确实是没有想好怎么安 置孩子,才没有开口跟仝树枝提离婚的事儿。他知道,父亲的婚变远比父亲的一脚 对孩子们的伤害更深。一个初中生的仇恨,远比一个小学生的仇恨更可怕。他不能 让孩子们把他当做仇人。花篮一个黄花闺女,肯定不愿一结婚就当后娘。如果判给 仝树枝,孩子们恨他确定无疑,而且是深仇大恨。 那天,陈嘉仁刚刚送走花篮,心里有说不出的烦,又倒在床上躺着。花篮执意 要结婚,还执意不要孩子。他也能理解,一个黄花大闺女,一结婚就让两个比她小 了几岁的孩子喊妈,确实无法承受。可他舍不得孩子,更舍不得花篮。他脚踏的是 两只对开的船。 陈嘉仁总是很幸运,他自认为有神灵保佑。是个命中有官的人。他正在为难之 时,齐书记敲开了他的门。齐书记一进门就吸了吸鼻子,说:这屋里怎么有女人的 肉香? 陈嘉仁笑笑说:您的鼻子成雷达了,连女人的香味都能闻到。他很聪明,在齐 书记跟前既没肯定也没否定。他想,将来真离婚齐书记肯定会知道的,现在否定将 来更不好说。不如给自己留下余地。 齐书记说:你啊,千万别让肉香给毁了前程。我听说最近要动乡里班子了,你 自己把握吧,别拿雷管炸自己。 陈嘉仁听齐书记的话,茅塞顿开。于是,他约了花篮,跟她说:你愿意嫁给一 个副书记,还是愿意嫁给一个乡长?花篮愣了一下,他料定花篮不明白,就跟她说 乡里要考核班子了,他是乡长候选人。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一辈子就这样完了。 如果他现在闹离婚,或者和她继续来往,他就有可能错过这次机会。 其实,花篮觉得能嫁一个副书记已经不错了,她也没有过高的愿望。可是,她 左右不了这个男人,到了这种时候,她就没有了主动权,只能被他牵着走。能是她 想嫁什么就能嫁什么吗?现在,她也多少明白一些,这个男人虽然是侠骨柔肠,并 不是哪个女人能轻易地绊住他的。她只能等他当了乡长再说结婚的事儿。 陈嘉仁回家就改变了对仝树枝的态度。他将近一年没有碰过她了,那天晚上, 把仝树枝折腾得嗷嗷乱叫。仝树枝叫完就哭了。陈嘉仁陡然恼了,好好的哭啥?不 好好地受用一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生就骨子里的病一一贱。但他只恼在心 里,并没有发作,他知道不能发作。随口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上段时间 工作忙,压力大,没有心情,这不回来了码? 仝树枝就适可而止,她知道眼泪是拴不住他的。充其量也只能表达一下自己的 意思,万不可坏了他的心情。于是,她擦把脸说:我怕你压力一直大,就摸不着自 家门口了。陈嘉仁没有说话,他没心思琢磨她的话,只寻思着怎么把自己的想法跟 仝树枝说明白。可是,今天不能说,今天一说就显得自己太市侩了,明天再整治她 一晚上再说。于是,就说:睡吧,明儿还得早起,乡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已经开始 了。仝树枝知道陈嘉仁是个工作狂,但他猛然回头应该是有原因的。他不是会良心 发现,或者浪子回头。他肯定有事求她,她现在就想把事情掀开了。可是,他竟然 睡了。 第二天晚上,陈嘉仁在乡里开碰头会,回来得很晚。仝树枝把洗脚水给他打好, 伺候他洗脚。仝树枝把他洗好的脚放在拖鞋上,就端起洗脚盆去倒水。待她放好洗 脚盆回到卧室,陈嘉仁已经躺在床上了。仝树枝没有上床,站在床前说:有事你就 直说吧,我心里不能盛事儿。 陈嘉仁觉得再撇假就没意思了,就把齐书记的话说给仝树枝了。他跟她分析了 当时的情况:乡里齐书记推荐没问题,他工作干得好。群众基础也不错,就差县里 有个领导说话了。老岳父的一个学生是县里管组织的副书记,叫仇龙。陈嘉仁当副 书记时,老岳父找过仇龙,那时他是组织部长。现在他是管组织的副书记,只要他 肯帮忙。当乡长是没问题的。问题是他不确定他的事儿仝树枝有没有跟她父亲说过。 过去,老先生对他们陈家有恩,他弟弟陈嘉义的工作也是他安排的,他老表转干, 也是老岳父说的话。如果没有工作,陈嘉义恐怕连媳妇都找不到。所谓“恩威并重”, 有了恩,自然就有了威。陈嘉仁原来就憷老岳父,现在更没有把握了。他也清楚, 只要让仝树枝出面说话,老人家肯定出山。 仝树枝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她当然得帮他。陈嘉仁的顾虑不是多余的,老人 家确实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还提醒过仝树枝。仝树枝都替他遮掩过去了。老父亲 那里她从来不敢多嘴,他在官场上混了一辈子,果真使起手腕来,陈嘉仁未必是他 的对手。 陈嘉仁费尽了周折,终于如愿以偿。齐书记提拔到县里进了常委,乡长接了书 记,他接了乡长。刚刚上任,迎来送往,天天喝得小晕。那天,他突然想起,几个 月没有见过花篮了,就跟花篮打了电话,让她送些药过来。 花篮觉得终于等到了云散日出的时候了。她盘算着,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把事儿 说定了,不能再等了。花篮没到时,陈嘉仁就跟通讯员小章安排好了,说他喝多了, 不太舒服,别让人打扰他。 当然,这个“人”不包括花篮,花篮是来送药的。小章只好开了陈乡长的门, 让花篮进屋。待花篮进屋,他又随手把门关上。陈嘉仁确实喝多了,但他很清醒。 他没有等花篮把药敲开,就把她“敲”开了。他剥掉她的衣服,足足啃了半小时, 待事儿毕后,就睡着了。花篮收拾好战场后,怎么都叫不醒他,看着他鼾声如雷, 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花篮心里十分不安,渐渐地有了偷鸡蚀米的感觉。不行,她顾不了许多了,得 去找他,她去乡政府几次,都没有见到陈嘉仁。不是去县里开会。就是下乡视察。 春节期间,乡里放假了,花篮就去乡里死等,不信他不进乡政府。小章见是陈乡长 的“贵客”,就把她让到值班室。她坐在那里越想越生气,当初他一天去医院几次 找她,这才多长时间啊,连面也不见了。只要见到他,一定跟他摊牌。 天快黑时,陈嘉仁坐着小车回来了。见花篮在值班室等他,心里一动,赶紧把 花篮让进屋里。过春节,他免不了要去慰问县里的头头脑脑,自然他也不免被各方 慰问,确实忙得很。 花篮一进他的办公室就感觉到了。办公室由一间改成三间,各种摆设也都上了 档次。进了这屋就有了一种人上人的感觉。怪不得找他难,事儿做大了就是不一样 了。花篮看到器宇轩昂的陈嘉仁,气就消了。她别别扭扭地坐在沙发上,受气的小 媳妇般不言不语。 陈嘉仁歉意地说:忙死了。一天到晚,脚打屁股蛋儿,连睡觉都得睁着眼,也 没有顾上跟你亲热亲热。 他边说边脱大衣,挂起大衣就去关门,关上门就抱住花篮。花篮轻轻地推开他, 眼泪滴溜溜地转着。陈嘉仁笑着说:好乖乖,别哭了。好不容易见个面,又是鼻涕 又是眼泪的,多没意思。他放开花篮,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塞给了花篮说:过年 了,我也不能陪你买件衣服,你自己去买吧。他说着,就把花篮拉到了床前。花篮 酝酿已久的那些呛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陈嘉仁给消化了。久别的激情像春潮把她 卷起。她青春的胴体,被陈嘉仁拨弄得像剥了皮的芦荟,汁液横流……终于,陈嘉 仁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花篮边穿衣服边说:你要我等多久? 陈嘉仁说:我一刻都不想让你等,我天天都想要你。你想,天天有自己心爱的 人陪着多幸福啊。可是,我刚当乡长,如果这时候就离婚,人家会咋看我?组织上 会咋看我?就是我不在乎这个位置,你也不想让我这样吧。好乖乖,咱还得从长计 议,“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说是不是。咱乡里的书记很快就要 提拔了,我也很快会接任书记。这时候千万不能出问题的。再等等,啊!陈嘉仁说 着便拉住花篮的小手,把玩一阵,然后放在嘴上嘬着,感叹地说:嗨,就这一双小 手,就够我爱一辈子。 花篮娇嗔道:说得好听,你这人我还不知道,这山看着那山高,你是不是要我 等到你退休? 胡扯,适当的时候我会考虑的。我能不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吗?做梦都想。我枕 头上都写着你的名字。我每天睡觉都抱着它。不信你看看。好了,别耷拉个脸子了。 陈嘉仁把花篮扳倒在他身上…… 花篮看了看那枕头,上面确实是一幅机绣的花篮儿图案,便无言以对,只好带 着陈嘉仁给她的钱走了。她觉得他的话完全是“指山卖磨”,开始他想当乡长,现 在他想当书记,以后他还想当副县长、县长、市长、省长,在无止境的欲望和有限 的青春之间,她选择后者,没等陈嘉仁当书记便远嫁他乡了。 陈嘉仁着实伤感了一阵子。怪花篮无情,再等等怎么了?他不正在筹划吗?正 在考虑他们的关系吗?他那么爱她,那么在乎她,想为她离婚,她怎么就不理解他? 是的,花篮给他带来了一种全新的感觉,他跟仝树枝从来没有这种美妙的感觉,他 把这种感觉叫爱情。有了花篮,他才尝到爱情的滋味。可她现在已为他人妇,竟然 招呼都不打,那么迅速,那么决绝,让陈嘉仁缓不过神来,只叹:女人就是水性杨 花…… 陈嘉仁望着地上别人送的一箱五粮液,想着应该回老家看看老父亲了,老父亲 不愿和他一起生活,在老家跟着陈嘉义。过年了,他给父亲送去一箱五粮液,也不 枉他把他养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每逢烦心的事儿就想回老家走走。他现在也 是他们村里最大的官了,顺便还给他们的村长也准备了一箱酒。这村长就是早年最 看不起他们家的生产队长。他曾经嘲笑陈嘉仁的母亲说,自己穷得叮当响,还让孩 子读书,也不看看陈家老坟院有没有风水?这箱酒当然不是陈家风水的衡量,只是 想让他想想早年说过的话。 车一到陈家庄村头,陈嘉仁就下了车。自己徒步而行,让车子跟在身后。刚进 村,就碰上了早年曾经“血战”过的二愣,如今的二愣完全没有了早年的英雄气概, 头发已经花白,身子也有些佝偻了,“农民”二字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陈嘉仁连 忙掏出软包中华递上,二愣接过烟,并不马上点上,把玩似的看看、闻闻,又在拇 指盖上蹾一蹾,然后才点上。点上之后,又横看片刻,才使劲地吸一口,慢慢地呼 出。自接过陈嘉仁的烟,二愣的脸上一直挂着谦卑的笑容,吐完烟雾由衷地说:好 烟。陈嘉仁悠然亲切地看着二愣,那次“血战”已成了美好的回忆。于是,他有了 衣锦还乡的感觉。 从老家回来,陈嘉仁心情好多了,花篮渐渐地在他心里隐去,更大的欲望通过 老家的滋养彰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