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现在,每天放了晚学,李想就把吴小虎留下来,给他补数学。他发现,这孩子 脑袋瓜子还是灵巧的,反应也快,只要他定下神来,把心思放在功课上,会是一个 不错的学生。而他以前却把他当成一块朽木,上课就要他睡,差点儿毁了他。 李想是带着一种忏悔的心情给吴小虎补课的,因此他很上心,讲得很细,对一 些比较抽象的应用题,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启发。吴小虎每解出一道题,他就喜形于 色,大大表扬一番。以前,吴小虎耳朵里听到的,都是“你不行,你不行,你根本 不行”,他就觉得自己真的不行,就破罐子破摔了。现在满耳朵都是“你行,你棒, 你太棒了”,于是就突然有了自信,也有了学习兴趣。特别是一些以前一看头就大 的难题,居然被自己不怎么费劲就做出来了,吴小虎就有了学习劲头。有时补课晚 了,李想就把吴小虎带到宿舍吃晚饭。吃好再送他回家。有一次送他回家的路上, 突然下起雨来,李想就把衣服脱下来,裹在吴小虎的身上,自己淋得精湿。他还给 吴小虎买学习用品,买了一套男孩子喜欢看的《冒险小虎队》送给他。他甚至还给 他买了一双真正耐克牌的运动鞋。吴小虎拿到那双运动鞋的时候,哭了。他还是那 种男人的哭法,不出声,梗着脑袋,身体大幅度摆动,好像哭泣是一桩很费力气的 活儿。 在送吴小虎回家的路上,李想会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和吴小虎天南海北地聊天, 这个时候吴小虎是活泼的。他把吴小虎鼻子打出血来后的一阵子,吴小虎明显远离 了他,人也变得木讷了。但这段时间,他被李想对他的关心感动了,完全忘记了对 李想的怨恨,又恢复了顽皮的天性,跟李想聊得很开心。可是,有一次李想单刀直 入地问他,你怎么会想到骂我大乌龟的?吴小虎却飞快地跑了,丢下李想一个人傻 愣愣地站在那儿。 有一天放了晚学,李想正在给吴小虎讲数学题,文家发过来找他,说晚上想喝 酒,已经让老崔头准备了下酒菜,不知你能不能陪我。李想说,你知道我不会喝酒。 文家发说,就喝点啤酒,我好久没吃猪头肉了,想打打馋虫,喝了酒晚上就睡在这 儿。李想有点儿奇怪,文家发虽然有宿舍,但平时却从不睡在这儿的。文家发解释 说,从今往后,我要经常住在学校了,天天回家跟老婆厮守着,有点儿审美疲劳了。 住上几天回去,小别胜新婚,夫妻间反倒有点儿情趣。 两个人是在食堂喝的。老崔头到镇上去买来用各种香料煮得烂烂的猪头肉,这 种猪头肉不要嚼,送进嘴里就化了。另外还有几样卤菜。周瑶琴也做了两个菜送过 来。 等到喝完,已是九时。有点儿醉意的李想突然站起来,糟了,吴小虎还在教室 里。 文家发说,你真是瞎操心,他是长腿的,不会自己回去? 李想跌跌撞撞跑到教室。教室里黑咕隆咚,哪里还有吴小虎的影子。他想吴小 虎肯定是回家了。学校到他家并不远,路也平坦,肯定不会有事的。但由于没有亲 自送吴小虎回家,他心里还是有点儿不踏实。于是他就骑自行车到吴小虎家去,看 看他究竟有没有回去。 吴小虎家的门敞开着,灯光昏暗,酒气冲天,呼噜声震耳。吴二宝躺在地上酣 睡,肘边是倒着的酒瓶子,酒流了一地,他的脑袋完全汪在酒里。李想掩了耳朵。 他觉得听吴二宝打呼也会醉。要把这个喝得烂醉的人弄醒,看来是不可能的。吴小 虎不在家里,李想也没找到吴小宝的书包,这说明吴小宝没回来。他又骑车匆匆赶 回学校。 他又到教室去找。吴小虎的书包还放在桌子上,他并没有离开学校。他在校园 转了一圈儿,没找到吴小宝的一丝影子。他有点儿紧张了,脚步焦虑不安。后来又 到操场上去找,要是操场上再找不到,他就要报告文家发了。 操场上的篮球架孤独地耷拉在那儿,星光下光秃秃的操场显得空荡荡,根本没 有吴小虎。操场就在教师宿舍后头,站在操场上能看到几窗亮着灯的窗户。最东头 的是老崔头的,中间的是他的,最西头的是陈红的。文家发的窗户漆黑,看来他已 经熄灯入睡。 李想依在操场的旗杆上,他想象不出吴小虎会到哪儿去。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是他最担心的。他正考虑要不要把文家发叫起来,一起再找找。抬头间,忽然看 到陈红的后窗外有影子晃了晃。定睛再看,是一个孩子的身影,那轮廓一看就知是 吴小虎。他蹑手蹑脚走过去。 吴小虎踮着脚紧紧贴在窗户上。由于长时间踮着,便累得有点儿晃。窗户用白 纸糊着,有一处破了,留下个窟窿,吴小虎正屏息敛气从那窟窿往里看。李想在吴 小虎身边站了片刻,吴小虎却浑然不知。他轻轻拍了拍他。吴小虎吓得要叫,李想 急忙捂住他的嘴。他看到吴小虎满脸惊恐之色。 李想把吴小虎拽到一边,也去看那窟窿。 他惊得也差点儿叫起来。他看见陈红赤裸着洁白的身子趴在床上,文家发也是 光着,正两腿叉着站在床下,大汗淋漓地在陈红屁股后头忙活。文家发就像在干什 么重活儿,哎唷哎唷低沉地打着号子。每打一声号子,额上的汗就摔下几瓣。陈红 一直在呜呜的,好像嘴里塞着什么。果然是,陈红不停地往前耸动,间或回过头来。 李想看清陈红的嘴里塞着一块白毛巾。 有什么在李想的体内爆炸开来。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难过得想大哭一场。他 拉着吴小虎离开窗户,来到操场。吴小虎扑通跪在地上,哆嗦着说,李老师,求求 你别告诉我爸爸,他会杀了我的。你要是答应我,我就把那事儿告诉你。于是吴小 虎就把骂李想大乌龟的由来招了出来。当然他省略了偷看陈红上厕所,他只说是在 厕所上偶然听到的。 李想把吴小虎送回家。一路上吴小虎不停地央求李想不要告诉他爸爸,李想再 三保证,他才放下心来,但前提是他不能再干这种窥探别人隐私的事,把所有精力 都放到学习上去。吴小虎赌咒发誓地答应了。 快到家时,吴小虎莫名其妙地笑起来。李想问他笑什么。他说,这下陈老师的 男朋友也做了大乌龟了。 李想回来经过陈红的宿舍时,发现灯已熄了。他放轻脚步,听到里面窃窃私语, 含糊不清。显然,文家发要在陈红的屋里过夜了。 周瑶琴还没睡,依在床背上看教育杂志,埋怨李想怎么才回来。李想说刚吃好。 周瑶琴说,不可能,我看到食堂早熄灯了。李想只得说去寻吴小虎了,又送他回家。 周瑶琴说,那也用不了这么久。李想烦躁起来,声音高起来,那你说我干什么去了, 难道你怀疑我去让别的男人做乌龟了吗?周瑶琴看了他好久,说你怎么说出这种话, 你脸色不好,发生什么事了吗?李想说我心情不好,我出去走走。 李想又轻手轻脚来到陈红的屋前。里面细碎的声音消失了,却响起文家发粗声 粗气的鼾声。他突然产生一种冲动,就是一面吼叫着文家发的名字,一面死劲地砸 门。他觉得只有这样,他的心情才好受些。 他又来到操场上。那种冲动在他心里愈演愈烈,就像燃着的一堆火。现在他最 想做的,就是打电话给顾家祺。他把手机掏出来了。他想象着顾家祺接到电话后风 驰电掣赶来的场面。他知道顾家祺是个火爆性子,他很爱陈红。他来的时候肯定会 带一把匕首。他会生生宰了文家发。 他按了顾家祺的手机号码,又删除了。然后又按,又删除。最后他把手机关了。 他在心里对顾家祺说,兄弟,还是让你蒙在鼓里好。 他回来冲了个澡,觉得心情宁静了些。周瑶琴已经躺下了,但还没睡。床头柜 上的台灯捻得很小,在昏黄淡弱的灯光里,她的眼睛里含情脉脉,满是期待。李想 上床时才发现,周瑶琴什么也没穿,由于没有生育,她的乳房还是那样坚挺,鲜活。 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从窟窿里看到的一丝不挂的陈红。周瑶琴抱住他,在他耳边上 说,我要,我要。 周瑶琴每次月经来之前,都会主动要他。她已经潮湿了。她爬到他身上,像弹 拨一架琴那样弹拨他。然而这琴却是哑的。他抱歉地说,今天不行了,改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