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和于海生闹僵之后,我并没有终止对卧牛石的调查。说实话,这并不完全是工 作的需要。自我无意从于海生那儿听说了卧牛石开始,这块不知沉睡在哪里的石头 就冥冥中吸引了我,似乎会影响我的事业和爱情,也许还会影响到我一生的命运。 这绝不单单是一种感觉,更像是一个个悬疑的无法回避的符号组合在一起,形成错 综交织的线,一端不知通向何方,一端却连着我自己。 和孙教授一起走访了很多村屯,卧牛石的线索仍然渺茫,心头的疑团一点也没 有得到释怀,爸爸为什么要反对我来唐家坨?一向坦诚率直的爸爸为什么在唐家坨 的话题上说话含含糊糊语焉不详?还有,于海生的背叛是否另有隐情?……不想了, 我要到许明辉那儿去一趟,范老伯说他小时候曾在腾水河边见到过那块卧牛石;可 又听人说卧牛石埋在许明辉家的房子底下…… 许明辉家位于屯东最前一道街,住的是三间房子。房子虽矮却很周正,古旧的 檐板宽实厚重;窗是老式小格子窗,没有一点破损的痕迹;房子的滚水很大,房脊 仍然保持一条很平的线,两端的龙尾饰雕已不完整,寻着残存的走势可以想象得出 原来的模样。院子很大,一侧耳房是饮料厂,院里堆满了木箱和瓶子,蜿蜒的水管 从井里引出,绕过二氧化碳钢瓶,像蛇一样爬进屋去…… 在这以前,我已经认识许明辉了。那是一个月前,我做一个专题采访,是关于 一家饮料厂涉嫌卫生问题引起的消费者中毒事件,而这个饮料厂就是许明辉开的。 后来查清了事情的真相,消费者是误食了毒蘑菇而造成的中毒。我随即做了后续报 道,消除了这一事件可能给饮料厂带来的负面影响。为此,厂长许明辉很感激我。 我走进这个可能与卧牛石有关系的院子,想象那块卧牛石埋在这个院子或房子 底下的可能性有多大。也许这个说法荒诞离奇,但也无风不起浪,甚至有人说腾水 河改了道,跑马占荒的第一人唐国正在建屯时,为了取卧牛石的灵气才把房子盖在 其上。唐国正是真有其人,百年前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有关他的故事和传奇至 今尘埃未定。 “子环姐来了,快到屋里坐吧!”许明辉“姐”的称呼拉近了我和他的距离。 我对这个小兄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近。 走进屋里,看见许明辉的老母亲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摸索门框走进来又 走出去,嘴里念叨着:“都过年头了,也该回来了……怎么说找不到了呢……该死 的唐世成……”她看上去很苍老,白发过半但梳理得很仔细,发髻盘在了脑后。 我走过去搀扶她:“大娘!坐下歇一会儿吧!” 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你是谁?是小满吗?妈妈想你都想瞎了眼,你怎么才 回来……我苦命的孩子……”我像窒息了一样不知所措。看着她的手在我身上摩挲, 我的眼睛湿润了。 许明辉急忙拉住妈妈说:“妈,这不是小满,是来的客人,您别急,我会找到 姐姐的,我扶您到里屋去。” 我独自坐在炕沿边上,想象着这位母亲一定有饱经沧桑的苦难和过去…… 许明辉转回来,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妈妈精神不太好,没吓着你吧?” 我说:“没有。你妈妈心里很苦啊!” 许明辉长出了一口气:“说来话长,我有个姐姐送人了,这是妈妈一生的痛, 当时是唐世成在中间办的……”许明辉顿了一下又说:“噢,唐世成就是沈大勇的 继父。”“是‘宏大’的沈总吗?听说过,他是有个继父!”我想起于海生曾说过。 “什么沈总,狗屁!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心黑手狠、善于心计的流氓!” “你怎么这么看他,你和他结过怨吗?”我疑惑地看着许明辉。 “子环姐,你尽量别去接触这个人,他是一个危险人物!”许明辉没有正面回 答,但他的提醒却让我心有余悸。 许明辉接着说:“我和沈大勇的积怨就像骨子里生成的,是从祖辈那儿遗传来 的,换一句话说,是世仇。” 我原以为他们之间也就是一些过节恩怨而已,谁想竟会和“仇恨”两字有关, 这令我很意外。我等许明辉继续说下去。 “沈大勇比我大四岁,小时候在一起玩儿,他是孩子头,我们几个小不点儿整 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让我整天不敢出屋整晚害 怕的大事——我爸把沈大勇的爸打死了。我看到爸爸被人用绳子捆走了,再也没有 回来……自此以后,我们就在心里埋下了敌视对方的种子,并由小时候的明里打斗 变成现在的暗暗较量。我想过,抛开历史不说,我们两个现实的路还是要公正和理 智地去走,然而,他能风风光光地当上企业老总,却是因为他在最初当包工头时克 扣了连我在内的工人的工资。他得到了极其卑鄙肮脏的第一桶金,靠欺骗起家,走 上了腾达之路……”许明辉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伤感中夹杂着无奈。 气氛有点儿压抑,我换了一个话题。 “你姐姐叫小满?”我问。 “是。”许明辉慢慢地回过神来,他感慨地说:“妈妈生我姐那天正是二十四 节气中的小满,一晃儿都二十多年了!” “这中间有管事儿的,也许能找到线索。” “妈妈每年都要找唐世成几次,说是有个约定。当时的事情有点儿说不清了, 不过,我倒是非常想找到姐姐,即使她不愿回来,能和妈妈相认,妈妈也就宽心了。” “你妈为啥要把自己的亲骨肉送人呢?” “也许是因为穷吧!” 我的思绪走进了许明辉母子的故事中,随着许明辉的问话才一点点走出来。 “子环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吧?” “噢,是这样,我来唐家坨是以记者的身份探访一下你们这里流传很广的卧牛 石,有一种说法说卧牛石就埋在你家的房子底下,我特来向你了解情况,不知道你 能知道多少?”我直言不讳。 “我也不知道,自从有一个姓孙的教授来这里查找陨石,才开始听说卧牛石可 能就埋在我家的房子底下。我曾用心地在院里院外用一米多长的铁钎进行排查,一 无所获。现在只剩房子底下没查,因为地板很厚,又是咬合在一起的……”许明辉 说。 “听你爸爸说起过吗?”我想从另一个角度来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许明辉笑了笑说:“我爸入狱的时候我才刚记事儿,况且,兴许连我爸也不知 道这事,要不,怎么我妈妈也没和我提起过呢?” 我说:“看来,你知道的并不比我多,为我再想一想,是不是还有别的途径?” 许明辉略有沉思,突然说:“你应该先了解一下那段历史,也许会有帮助。” “找谁去了解呢?”我问。 “范老伯!” “已经找过了,我和孙教授一起去的。他只说自己小时候见到过卧牛石,别的 什么也没说。” “今天我陪你去。范老伯在唐家坨辈分儿最高,只有他才能把唐家坨的过去和 现在联系起来,他能说清这里的一草一木;不过,他不愿意说起这些,性格很孤僻。 没关系,我能打开老人的话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