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于海生面前,我总会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有时还会用揶 揄的口吻压他三分,他却能纵容我,表现出宽厚的样子。上次因为沈大勇,我生了 于海生的气,可没过两天就烟消云散了。我觉得人的情绪对外界的刺激很敏感;而 理智又常常被情绪所左右。我现在很想见到他,就借爸爸要见他的理由给他打了电 话。我想,他接完我的电话一定很兴奋,果然,刚一下班他就坐在了我家里。 “这些天你在忙什么?怎么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我问。 “谁说我没打,一天至少要打十次,不是座机没人接就是你的手机关机!”于 海生辩解着。 “卧牛石的事有进展吗?”我又提起了这件事。 “已经停下来了。你还挺关注的!” “当然,巴掌大的县城出现了这样奇特的事情,不亚于七级地震……”我有点 夸大其词。 “听说有专家来找卧牛石,有不少村民议论这件事,说那块石头要是真是陨石 的话,又真埋在老许家房子底下,那老许家可发了,那不是无价之宝吗?可我想, 原来传说卧牛石在腾水河边,怎么又会跑到老许家的房子底下去呢?我和孙教授看 过了,老许家的房子在屯子东头最前一道街,距河边至少有二里地,难道有人挪动 卧牛石……不可能,一是挪不动,二是没啥用。老辈人不能闲着没事对一个没用的 石头白费力气。”于海生的推理很有想象力。 “孙教授怎么说?”我问。 “孙教授说,科学探索首先要有一种科学的态度和严谨的精神,探索过程中遇 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是正常的,他有信心找到陨石,最关键要循到历史的真实脉络… …” 我觉得这个故事充满了悬念,也许这块石头的背后隐藏着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 我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有一种要介入其中调查一番的萌动,尽管和自己无关。可转 念一想,这个世界充满了神秘和疑惑,离奇而错综的谜团不计其数,包括自然的、 社会的、历史的、现代的以及各种领域的……前人制造了谜面,后人去破解,破解 的同时又为将来制造了新的谜面。人类总有解不开的谜,解不完的谜。自己不应该 不务正业,把时间和精力消耗掉。 “你在乡里忙什么?”我掉转了方向。 “乡里开了两天党委会……” 我看他欲言又止,便笑着说:“我不想知道什么内容,让你违反纪律。” 于海生也笑了:“其实没什么,是沈大勇贷款的事。他为了投标人工湖工程需 要一笔贷款,因为他是三里湾乡的企业,所以他申请由三里湾乡的财政来担保,这 件事已经在会上通过了;还有一件事是根据组织部的精神,乡里要选拔合同制干部, 我们乡只有一个名额,空缺财政所出纳员。经研究,一名中学女教师被提拔上来, 表格已经报到人事局去了。” 我暗笑于海生还是都说出来了。我问他:“一个中学老师能提到乡里做干部, 肯定有背景!” 于海生说:“她是沈大勇的妹妹,叫唐腊月。” 我奇怪地问:“既然是沈大勇的妹妹,怎么会姓唐?” 于海生说:“唐家坨是唐国正跑马占荒时创建的,唐腊月的父亲唐世成是唐国 正的后人。解放初期,唐世成的爷爷因民怨沸腾被政府镇压了。唐世成是背着地主 成分长大的,所以人过三十也没娶上媳妇儿。沈大勇的爷爷沈大绑是土改干部,他 分了老唐家的财产和房子,后来这房子又辗转到了许石匠手……沈大勇的父亲沈老 黑是被许石匠打死的,许石匠入了狱,沈老黑的老婆带着沈大勇改嫁到唐世成那儿, 那年沈大勇八岁。后来便有了唐腊月,唐腊月和沈大勇是一个妈俩爹,虽然是异父 同母的兄妹,沈大勇对这个妹妹却疼爱有加。” 沈大勇竟是这样的身世!我又问:“唐腊月进乡里是不是和沈大勇有关?” 于海生说:“那是自然的,为了这个名额都快争破头了,不过沈大勇一出面, 别人也就退避三舍了。” “你一定站在沈大勇这边了?” “我的小姐,少问几个问题好不好?亲爱的,说说我们自己的事情……”于海 生打断了我的问话,开始了他今天来我这里的主题:“子环,我们结婚吧!” 提到结婚,我还不能给他时间表。我故意调侃地说:“都准备好了吗?” “你指的是什么?” “房子,车,高档家具,金银首饰,还有……” “你说的这些,我一样也没有,不过我给你就准备了一样——钱!” 我说:“光有钱不行!” “还要什么?” “要你的心!” “心,我有,随时都可以拿去。” “我只要一个,多一个我也不要。” “噢,我就有一个,对你没有二心的!” “怎么证明给我看?” 于海生笑嘻嘻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得很方正的手绢:“看吧,我把心扒 出来给你,你一定要收好!”他边说边展开手绢,我看到了一枚亮闪闪的钻戒,还 有一个精致的笔记本。 “给我的?”我明知故问。 “当然!”于海生拿起那枚钻戒深情地看着我,他说:“子环,今天我正式向 你求婚……这枚戒指已经为你准备一年了,还有这个笔记本。”说着,他抓住我的 左手慢慢抬起,我的无名指顺从地伸出来,我意识到人生的庄严时刻已离我很近了。 我打开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一首诗: ………… 腾水河千年流淌, 清澈甘甜的河水倾泻不断眷恋的徜徉。 卧牛石万年凝练, 神秘厚重的底蕴镌刻不完爱情的久长。 ………… 有点儿意境,也不失浪漫。我的内心涌动一股暖流。 “答应嫁给我吧!然后告诉双方父母,再然后通知亲朋好友,定下吉日良辰… …” 我犹豫了一下,说:“海生,再过一段时间吧。” “你说还要等多久,是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于海生急不可耐。 “你就知道急躁,对我一点儿耐心都没有,还说爱我?”我表示不悦。 于海生急忙陪着笑脸说:“好!我一切听你的,等你成了老太婆我再娶你……” 我被他逗乐了,对他说:“等我变成了老太婆,你也就变成老大爷了……”当 笑声停下来时,我发现于海生的眼里有一种燃烧的目光,这目光使我预感到将有一 种炙烈的情形要发生,就像腾水河的水,当积攒到足够多时就该奔泻暴涨了。果然, 他内心按捺已久的渴望终于转化为一种行动,像洪水一样压过来……他抱住了我, 疯狂地吻着我,强悍的力量使我无法抗拒。我俯在他胸前,周身的神经全部打开, 像天线一样接收着强烈的信号。我体验那幸福的感觉,奇妙的感觉,陶醉的感觉, 吸纳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他的心跳……我被一种爱的旋涡所包围,这种旋涡是情 感对流而形成的,强大的旋转力剥去了我清高而矜持的外衣,还原了一个女性柔弱 的本色,使我晕眩、酥软、窒息,像一片云轻轻地飘起,在柔柔的、和风煦日的蓝 天里一点点融化…… 爸爸回来了。我首先在激情中挣扎出来,理了一下弄乱的头发,嗔怒地看了于 海生一眼,于海生也冷静下来,回到椅子上正襟危坐。 爸爸和于海生聊了几句,很快就转到卧牛石上来了。 “海生,听子环讲你在调查卧牛石的事,怎么样了?” “暂时停下来了,应该说是搁浅,不过,孙教授的立项申请已经批下来了,二 十万元的专项基金已下拨三里湾乡财政,可能要扩大排查范围,新一轮工作很快就 会展开。” 我插话问:“爸,您怎么对卧牛石感上兴趣啦?” “傻孩子,一块石头能感什么兴趣,我让海生来是想谈谈你们个人问题。我们 不催促,你们也不急呀!年岁也不小了,如果感情成熟了,结婚的事情也该定下来 了。”爸爸急转直下,回避了我的问题。 于海生说:“我和子环已经商量了,等忙完这段工作就把婚期定下来。” “那可是你说的,我可不想结婚,我要永远陪着爸妈!”我的头歪在妈妈的臂 肘里。 爸爸笑着说:“假话,完完全全的假话!你的心里早就长了翅膀了……总陪着 父母怎么行?结婚是人生的必然归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