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次招标的失败继而转化为一个轰动的案件。县委不得不重新洗牌。沈大勇因 犯行贿罪,扰乱了正常的市场经济秩序,被判一年有期徒刑,缓期二年执行;并罚 金五十万元。走出监狱那天,只有妹妹唐腊月一人来接他。沈大勇没有说话,脸上 挂着阴云,心里藏着仇恨…… 唐腊月说:“哥,你不要怪别人,常言道,君子求财,取之有道,不能为了一 己之利就不择手段,失去人心,记住这次教训,妹妹仍然站在你的身边,帮助你东 山再起,从头再来……” 沈大勇找到孙教授,他愿意同勘测小组合作,以合理的价格转让唐家坨的房子。 孙教授说:“不必了,陨石已经找到了。” 沈大勇一惊:“在哪儿找到的?” 孙教授说:“唐家坨的邻界,集东村。” 沈大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 孙教授接着说:“在这次人工湖招投标过程中,贺天民工程师接受了你送的一 块所谓的子卧牛石。我们专门赴京鉴定了这块石头,鉴定结果是:属于质地比较好 的方解石,就是石灰石的一种,密度虽高但硬度不够,墨石含量低于三度,并且没 有磁性,排出了陨石的可能。我们得知这一情况,马上展开外围勘测。走访中得知, 集东村的一位老汉在距腾水河二里多地的地方,挖顺水壕时发现一块石头,经初步 认定,具备陨石特征。” “哈哈……哈哈……”沈大勇笑着走了。一路上笑声不绝。 爸爸回来了,我和妈妈都哭了。爸爸简直变了一个人,头发很长,胡子也很长, 脸颊消瘦,眼窝凹陷。我拉着爸爸的手说:“爸,你没事儿就好,我和妈妈担心死 了。一会儿去理理发,洗个澡,回来给您包饺子!” 经过几天休养,爸爸的状态好了许多。我坐在爸爸身边:“爸,您的头发白了 许多,我给您拔下来吧!” 爸爸苦笑一下:“白头发是岁月留下来的痕迹,爸已经老了!” “爸一点都不老……爸爸永远可亲可敬!” “子环,爸爸不像你说的那样,爸爸很自私也很懦弱,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的良 心……”爸爸突然陷入自责和愧疚之中。我似乎能感觉到源于爸爸内心深处的忏悔。 我没有追问什么,尽管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却也不愿触及可怜的爸爸内心的隐痛, 我和爸爸都沉默了。 “子环,你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为沈大勇做事吗?还有那块卧牛石……” 我点点头。 “好,今天我全都告诉你,不过你要原谅爸爸!” 我又点点头。 爸爸吸了一口烟,烟雾散去,一段和我的命运有关的故事像烟雾一样弥漫开来。 沈大勇找爸爸做设计两次被拒后,他没有再找第三次,而是给爸爸打了一个电 话,他在电话里说,有一样东西想请爸爸看看,并说这样东西爸爸肯定感兴趣,因 为它隐藏了一段历史,关系着一个人的身世…… 于是,爸爸主动和沈大勇坐在了一起。 “带来了吗?”爸爸急迫地问。 “当然,我从来都是讲信用的!”沈大勇拿出一个黄色绸布的包,一点点打开。 爸爸的呼吸急促起来,一个巴掌大的小卧牛石呈现出来…… “你是怎么得到的?你都知道什么?”爸爸的神情很紧张。 “这件东西原本是党家的,后来落到了唐家;再后来又落到了沈家,最后才落 到了许家。”沈大勇得意的神态告诉爸爸,他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你怎么知道的怎么清楚?”爸爸问。 沈大勇语出惊人:“沈老黑是我父亲,唐世成是我继父!”看着爸爸惊讶的眼 神,沈大勇接着说:“许石匠和许明辉的妈妈结婚是我爸撮合的,只因多了一个你 的孩子而生出枝节……后来你又找我继父出面担保,收养了这个孩子。这块子卧牛 石是一对儿当中的一个,是十八年后母女相认的证物。当时你们不想再相认,就把 这块本该由你们来保存的卧牛石留在了我继父的手里……” “你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我不想失去子环!”爸爸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沈大勇笑着说:“伯父,您放心,我们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信守盟约。” 爸爸被烦恼和茫然包围了,无处可逃。二十多年来压抑在心里的愧疚和不安, 像埋在地下的种子,终于又顽强地钻出来,重新折磨他带着负罪感的神经,这个痛 好像就储存在平静的生活背后,随时都可能发作,这是一笔债,一笔早该还却一直 没还的债,也许是永远也还不清的债! 一九七四年,爸爸作为千百万“知青”大军中的一员到唐家坨下乡插队。他有 豪迈的誓言,有崇高的理想,有天一样蓝的梦。渐渐地,又脏又累的劳动击碎了浪 漫的童话,消极厌倦的情绪笼罩了单调的空间。就在爸爸心灰意冷之时,有一个姑 娘出现了。她叫扬彩霞,可人人都叫她扬二丫。她和爸爸在一个队,分组时她总愿 和爸爸分在一起,她除了要干完自己的活儿之外,还要帮爸爸完成一部分。她长的 很好看,身材也好,很结实也很丰满,有一种农村姑娘特有的美。她的一件白地粉 色碎花小衫穿在身上显得很小,凸出的胸部被束得很紧,好像随时都会把衣服胀破 ……她在弯腰点种时,衣服就一点一点向上滑,露出一条白皙的腰,腰带卡在臀部, 红色的内裤边若隐若现,浑圆瓷实的皮肤像一道霞光,特别显眼。爸爸的目光磁石 般被吸引过来,贪婪地在这道“霞光”上游动…… 终于有一天,爸爸占有了扬二丫,占有了她的身体和她的心,从此,一个新的 生命诞生了…… 开始,爸爸是认真的,对待感情也是严肃的。他知道自己是爱扬二丫的,他许 诺一定要娶她,这是一个男人的责任,他在心里说,绝不能辜负了这个纯情的女孩, 他要保护她,爱她一辈子! 大部分的知青都已经返城了,爸爸心急如焚。他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和扬二丫 结婚,自己永远就陷在了农村;二是背叛这段感情,回到县城去实现波澜壮阔的人 生梦想。他选择了后者,他抛弃了扬二丫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忘记了带给他快乐、 带给他缠绵柔情的日日夜夜。他选择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侣,他的良知在扬二丫撕 心裂肺的哭声中无动于衷…… 爸爸的返城手续都是现在的妈妈给办的。结婚后,妈妈因第一胎生养难产,手 术伤了子宫,孩子没保住又失去了生育能力。我被抱回来,取名子环,意为孩子回 来了! 爸爸讲完后,声音颤抖地说:“子环,爸爸对不起你的生身母亲,爸爸不是一 个道德的人,不是一个人格完善的人……”他低下头,惭言羞面,悔愧伤情。二十 多年的孽缘伴随他的心安理得一路走过来,在渐渐淡忘的今天,由命运之神掸去了 浮尘,酸楚和痛苦伴随着内疚撕咬着爸爸的心。 我就是那位瞎眼妈妈千呼万唤、魂牵梦绕的女儿,那个小满;也是妈妈痛苦一 生的根源……我是一把刀,刺在妈妈的心上,一直在流血,在痛……我可怜的妈妈 …… 我突然预感到了什么,急忙擦了一把眼泪,箭一样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