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太阳还是照样升起,日子还要拉拉杂杂地过下去。一家人都忌讳谈顺子的事, 屯里人也不说,只是一看到顺子甩着一条胳膊在路上走,就免不了要叹息:多好的 孩子啊。 于秀美照样去生产队干活,照样养家里的猪。李青山照样给生产队喂马。 就是在那段日子里,老支书死了,又上来了新支书刘海江。生产队长也走马灯 似的,今天你上来,明天他下去。上来就败祸公家的东西,要么就是搞女人,一个 比一个没正事。上了年纪的李青山看不惯这些鸡三狗四的事,一天到晚黑着脸,似 乎看谁都不顺眼。 大家都说,顺子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 只有回到家里,看到三个孩子肩挨肩地在炕沿儿上写作业,老婆忙着做饭吃, 李青山的心里才有一种暖暖的感觉。晚上躺在炕上,常常和老伴说起生产队里的事, 越说越气。李青山说:“这要是在朝鲜战场,我就拿枪突突了他们……”于秀美就 笑了,说:“都多大岁数了,还生那份闲气,看不惯,咱就装瞎子、装聋子、装哑 巴。” “就瘸子不用装……”两口子都笑了。 话虽这么说,可一到节骨眼儿上,还是忍不住。那天,生产队长和女会计在马 棚的草垛旁蛤蟆式的抱在一起,浪扭浪叫,让李青山堵了个正着。两个跳起来,似 被剥了皮,光溜溜地在马棚里乱蹿。李青山举着木钗子,追着两个骂:“狗男女, 搞破鞋搞到我的马圈里来了,不怕脏了我的牲口?” 男女两个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跪下来求李青山不要张扬出去。李青山说:“你 让我说我都说不出口,嫌碜。” 可是之后不久,李青山就被生产队长找个理由撵回家了。一股火,他得了偏瘫, 彻底地躺在床上了。他喊,他骂,却没人理他。后来他便大声地哭。孩子们放学了, 围着他,陪他哭。老婆躲在一边,偷偷地流泪。 骂够了,哭够了,李青山长长地出口气,说:“你们跟我哭啥,我哭,我是想 我的那些牲口……”他把顺子搂过来,说,“来,听爹给你讲朝鲜战场的故事……” 眼看着养活一家人的担子压在了于秀美的肩上,她似乎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又 似乎一夜之间强大了许多。她平静地去做每一件事,不停地做,很少看到她有休息 的时候。 这时的大英子、二成子都上初中了。一天,姐俩商量好,要和妈说件事。他们 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和妈面对面说话。于秀美也有点儿不适应,疼爱地看 着两个孩子。孩子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虽然天生有点儿缺陷,但都很健康,学习 也用功,从不让大人操心。这一点,让于秀美的心里很安慰。 “妈,”大英子说,“我和二成子都长大了,我想下来帮你干点儿活,让二成 子念书吧。” “还是让姐念吧,我干活比她有劲儿。”二成子说。 于秀美流了泪。好一阵说:“我知道你们心疼妈,可你们知道妈为啥要苦苦支 撑这个家?你们都好好上学,将来有出息了,妈才不白挨这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