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坐上出租车,径直朝姨妹家赶去。我住在城西普光路,姨妹住在城东月亮桥, 顺顺当当的也要一个半小时。可是在这座又古老又年轻的城市里行车,顺当的时候 不多,稍不小心就处于半死亡状态。今天似乎特别能堵,过了新建的立交桥,车就 再也走不动了,前后左右到处都塞着铁甲壳。司机大概见惯不惊,面不改色地摸出 一支烟来抽。我却做不到,我心里有事呢! 具体什么事,真不好说。那只是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不是迷信的人,但这些天 一直心神不宁,就不能不引起重视。妻子问我担心什么,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 担心雪儿有麻烦。雪儿是姨妹的乳名,无论在什么场合,我都叫她乳名,证明我是 把她当亲妹子看待的。妻子说,从她结婚半年后就让人提心吊胆,都两年过去了, 能忍的忍了,不能忍的也忍了,我看没啥大不了的。妻子表面上说得波澜不惊,其 实她比我担心得更厉害。她和姨妹是双胞胎,年龄差距不过就十多分钟,从小到大, 姐妹俩几乎就没红过脸。我说,话是这么说,要是有个万一,挽救的机会也没有了。 妻子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哭着说,她的命咋就这么苦呢……妻子的意思我明白,她 是在把我和姨妹夫对比,认为我比姨妹夫好,才觉得雪儿的命苦。哭了一阵,妻子 说,今晚上我陪儿子去老师那里练琴,你去看一下雪儿吧。 于是我们三扒两下吃过晚饭,妻子洗碗的时候,我就出脚了。 下了楼,我的心跳得非常乱,感觉自己如果晚到一步,姨妹就要出大事,因此 一坐上出租车,我就催促司机开快些。没想到走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就遭堵了。 干着急是没用的,反正我又不能下车走路去。这时候,我才想到一个问题:这 么冒冒失失地去姨妹家,到底合不合适?姨妹夫会不会认为我又在干涉他的私生活? 姨妹夫名叫曾巩,姨妹嫁给他之前,连最刻薄的岳母,也认为他是一个真挚而儒雅 的人,绝不会想到他在婚后半年就开始对姨妹没完没了地动粗。他读大学的时候就 练健美,毕业后又拿父母的钱跟人合伙开了家健身中心,后来,父母死于一场空难, 他得到一笔赔偿,又继承了父母存在银行的一笔巨款,就把那家健身中心完全接管 了。他多数时间泡在健身房里,肌肉练得起疙瘩,随便一站,就铜墙铁壁一般。可 以想见,这样一副身板,对姨妹动起粗来会是什么后果。偶尔一次也便罢了,可事 实上他隔三差五就把姨妹揍一顿,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当着岳母的面,把姨妹掀翻 在地,一只脚踩住她长长的头发,一只脚踢她的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姨妹形貌丑陋不值得他爱吗?不管是谁,只要见过我姨 妹一眼,就会把这种可能性排除。姨妹长得非常漂亮!她虽然跟我妻子是同胞姐妹, 但两个人的脸蛋和身材都相去甚远,我妻子是属于大众化的,姨妹却漂亮得没法说 ;有些人的漂亮可以描写,姨妹的却不能,因为她漂亮得没有一点儿夸张的成分, 一切都那么自然,花落闲潭似的。退一步说,就算姨妹真的长得很丑,也是你曾巩 自找的。姨妹结婚比较晚,我儿子都快满四岁,她还没找到朋友,向她示爱的人倒 是络绎不绝,但姨妹心如止水,她曾经对她姐说:我大概是一个不适合出嫁的人, 因为我身上缺少“it”。她姐不懂“it”代表什么意思,姨妹解释说,就是那点儿 冲动吧。可是有一天傍晚,她们姐妹俩从曾巩的健身中心门前路过,恰逢曾巩站在 门口,见她们朝里张望,曾巩就走过来,很绅士地问两位“美女”是否要进去;她 们从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出于好奇,就随了曾巩的脚步。厅很大,热爱健身的人们 暂时还没来,空着的器械很多,妻子和雪儿就在那里胡乱地动来动去。曾巩见她们 明显不懂,就过来耐心指点。一个小时后,两人要离开了,曾巩说,第一次来,就 不收费了,说罢给了她们一人一张名片。姐妹俩出了门,曾巩又追出来,盯着漂亮 的姨妹说:隔些天我们这里要搞一个活动,美女你要是愿意光临,我不胜荣幸。如 此,他又顺理成章地要到了姨妹的电话。 他们就是这样结识的。所谓活动,不过是曾巩的借口,那之后,他根本没提活 动的事,只是一天几个电话地约雪儿出去。以前遇到这种特别能缠的男人,雪儿很 反感,但曾巩缠得很有水平,有段时间,他每天给雪儿送一篮玫瑰花,并不亲自交 到雪儿手里,而是让小区的门卫转交,其中有两篮玫瑰非常特别,一篮叫“情定春 天”,由十九枝取名“蓝色妖姬”的染色玫瑰、六十枝红玫瑰和十二枝白玫瑰(共 九十九枝)组成,花篮中心点缀着五枝小蜡烛和六枝大蜡烛,配以绿叶和细纱;另 一篮叫“会说话的玫瑰”,也就是在每朵玫瑰花瓣上印上“ILOVEYOU”的字样。这 两篮玫瑰价值都在千元以上。 大概是曾巩在健身中心给雪儿留下的第一印象太美好了,也可能是雪儿本身就 喜欢那种收受玫瑰花的浪漫情调,她拒绝几次以后,就答应跟他约会了,后来就结 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