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刘臣二十岁那年春天,他又重操旧业,开始放羊。刘君用家里的全部积蓄,买 了八十只小尾寒羊。刘君发现自从土地分给个人以后,人们都在忙乎地里的庄稼, 养骡马的人多起来,而养羊的却越来越少了。大伙都觉得骡马能拉车种地,而羊只 是个白吃饱。羊少了,树林子里的草就壮了,随便到哪片树林子里,草都没过脚面 子。那些骡马虽然也吃草,但自家地里薅出来的莠子就够用的了。即便是供不上嘴, 家里还备有干草。他们宁可在家里喂牲口干草,也不愿意去到山上放牲口。谁都知 道牲口吃青草长膘,但问题是放牲口需要人手,每家每户只有一匹两匹的,出一个 专人去放,谁都觉得有些不合算。 刘臣每天早出晚归地放羊,羊群每天回来时,都吃得跟怀了羔子似的。庄上的 大人见了刘臣,便夸他,说他真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刘臣听后,就啪啪地甩着鞭 子,朝说话的人笑一下,算是答谢。也有那些好和刘臣开玩笑的人,他们见了刘臣, 说你在山上咋把羊鼓捣的,连公羊都给整怀孕了。刘臣也啪啪地甩着鞭子,费劲地 骂着他会说的那个字。 到了秋天,刘臣的羊群已经发展到了二百来只了。刘君说要把当年生的小羊留 下,把那些长成个的大羊卖掉,这样,既倒出了本钱,又能减轻刘臣的负担。 刘君这个想法刚提出来,就遭到刘臣的强烈反对,刘臣摇着头啊啊了半天,也 没改变刘君的主意,气得刘臣到羊圈蹲了半宿。刘君的媳妇去叫他几次,刘臣也不 进屋。刘君媳妇从她屋里拿出一件刘君的军大衣来,给刘臣披到身上。回到屋后, 刘君媳妇对刘君说,刘臣不同意就别卖了,这些羊他都经营出感情了。你要真想卖 的话,最好是一只一只地卖,一下子卖去一半,他能不心疼吗?家里现在又不缺钱 用,卖出钱来也没别的用项,这就不如再养一年,等明年秋天再说吧。 刘君听了媳妇的话,瞪媳妇一眼,说你个老娘们家知道个屁呀,现在卖了,倒 出钱来,过两天我想用这笔钱收瓜籽,把瓜籽存起来,等到明年开春,再卖给城里 那些卖瓜籽的小贩子。瓜籽多好保管啊,这一冬不吃草不吃料的,到了春天用开水 一闷,还能涨秤,这样里外里的挣多少啊?刘臣他要是乐意放羊,等我卖了瓜籽后, 再给他买回来不就得了。 刘君媳妇觉得丈夫说得在理,便不与他争辩了。她说,那你跟刘臣把事说开了, 他也不是那种死心眼儿的人,他能看着挣钱不乐意吗?他也是这家的一份,不能你 说怎的就怎的,啥事你得跟他商量一下。 刘君又瞪了媳妇一眼,他说我跟他商量啥?他知道屁。当年他要是听我的,赖 在曹天宝的砖厂不走,每月还不开个七头八百的。曹天宝的砖厂一天不黄,就得养 活他一天,这比送到敬老院里还省心。这样的好机会都让他放过了,还不是死心眼 儿是啥?以后家里的事,你们两个都给我少掺和,我打十几岁就当家,这个家我都 当了十来年了。 第二天早上,刘臣没起来吃饭。刘君媳妇做好饭后,去厢房叫他。她见刘臣没 有起炕的意思,知道刘臣还在跟刘君生气,就把刘君的打算跟刘臣说了。刘臣听完 后,噌地一下就坐起来,朝嫂子使劲儿地点了点头,并向嫂子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示意他要穿衣服了。刘君媳妇刚回到正房,还没等放上桌子,刘臣就过来吃饭了。 他见了刘君,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向刘君伸了一下大姆指。他匆匆地吃了两个 馒头,就又赶着羊群上山了。 这一年收瓜籽,刘君果然偿到甜头了。每周往返县城两次,不但拿回大把的票 子,也大开了眼界。刘君在县城里剪头,在那里洗澡,还在那里给自己和媳妇买了 衣服。有几次说是喝多了,住在县城的宾馆里。 瓜籽卖光了,刘君没买羊,他从县城买回来一辆农用三轮车。他每两天开着车 奔走于合庄和县城之间,买卖的东西也由瓜籽扩展到杂粮和青菜。家里的活计,完 全交于他媳妇和刘臣。每个月他在家里住的次数和在县城里住的次数是一样的。 地里没活计时,刘臣就上山放羊,留嫂子在家里做些家务。等到地里有了活计, 刘臣就让嫂子上山放羊,他下地干活,毕竟放羊比地里的活计轻快一些。每次刘臣 都把羊赶到树林子里,让嫂子看着就行了。到了晌午,刘臣再去树林子替嫂子,让 她回家做饭,等她吃完饭后,刘臣再回家吃饭,下午接着下地干活。到了晚上,刘 臣收工后,再去树林子里把羊群赶回来。 自从刘君跑买卖以来,庄上的人看到的都是刘臣和他嫂子出出进进地过日子, 很少见到刘君。那些好开玩笑的人见了刘臣,总是问一句,说你哥不在家,你和你 嫂子都干啥呀?刘臣听后,气得啊啊地喊叫,把鞭子甩得啪啪地响,鞭梢抽到人家 的脸上,他张了几下嘴,但这次,他没骂出那个字来。 刘臣平生第一次用他会说的那个字骂刘君,是在去年的上秋时节。这天,镇上 派出所的人来刘臣家,说刘君在县城嫖娼被抓了现行,县局罚他三千块钱,让家属 交钱后才放人。 刘君的媳妇听后,她说啥也不肯交这笔罚款。刘臣去柜子里拿钱,她就坐在柜 盖上。刘臣用没有手指的左手来回地晃动着,右手的食指不断地刮着自己的脸皮, 他示意嫂子认了吧,咱们丢不起这个人。刘君媳妇还是不肯从柜上下来,最后气得 刘臣把嫂子从柜上推到地下。嫂子坐在地上哇哇地哭起来,刘臣哭着把钱交给了警 察。 第二天,刘君回到合庄时,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钟了。刘君进屋后,没几分钟, 两口子就吵起来了。刘臣听到正房里传来吵闹声就赶紧起来,他串堂过室地跑到刘 君他们住的东屋,看见刘君正把媳妇按在地上打呢。刘臣蹿上去抱住刘君的后腰, 把他拖到当院。刘君还不依不饶地要回东屋,说一定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臭娘们儿,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嘴硬。 哥俩在当院撕扯了一会儿,刘臣把刘君摔倒后扔到地上,他跑进正房并把房门 插上了。刘君在门外敲打着房门大叫,他说刘臣,你这个笨种,你想干啥? 屋里传出很响亮的一个“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