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病好了之后,就开始侦察刘怀南的动向。 刘怀南原来是和马爱菊好上了,就是刚刚从一个农民当上护士的那个女人,高 春兰躲在厨房里偷偷哭泣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多了,我看她一个人哭得那么可怜, 连给人看到都不敢,于是更坚定了我帮助她的决心。我开始秘密跟踪刘怀南和马爱 菊。 没多久,我就侦查到刘怀南和马爱菊在八棵桃树那无边的油菜地里干那事。正 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远远望去,铺天盖地的金黄煞是壮观。走近一看,都是胜利 牌新品种,每一株都是粗枝大叶,像哺乳期的女人。 每一次他们完事之后,我都会到现场去察看,去哀悼那几株被他们在折腾时无 辜杀戮的油菜,我把它们当成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士,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我号召那些没死的战士,团结起来,反戈一击。我自封为轭湾神勇无敌大将军,这 些粗枝大叶高我一头的胜利牌油菜都是我的战士。 有一天轭湾开万人大会,我知道刘怀南和马受菊会中途溜出来,躲进了油菜地。 我一早就钻进了油菜地,把两株相隔一定距离的油菜系绊在一起,我用我的“兵们” 制造了很多很多这样的绊马索。然后我就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让刘怀南和马爱菊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是时候了,我连忙 吹出一声口哨,学着电影里面土匪的声音一阵怪叫。这一下把刘怀南和马爱菊都吓 蒙了,一阵慌乱过后,两个人各自朝相反的方向逃窜。 恰在这个时候,一阵喧闹的人声逼近,是万人大会散了,社员们从八棵桃走了 过来。 刘怀南和马爱菊弓着身子在油菜花的丛林里奔跑,他们不敢抬起头来,因为怕 路边上经过的社员们看到。 社员们看到油菜地里一阵翻涌,以为是从那对面山上跑下来的豺狗子,几个喜 好打猎的人招呼着,各自操了一根篱笆桩,走下了油菜地。 我悄悄地跟上了马爱菊,我相信她会中我的“绊马索”的,马爱菊弓着身子, 狂奔的样子也真的像一匹马,白马。时间容不得她穿上衣服,她把衣服抱在胸前, 一身白晃晃的影子在金黄色的油菜地里穿过。那向上翘起的屁股,硕大而又雪白耀 眼。一看见这样的屁股我就喜欢上了,但我觉得遗憾的是,这样好的屁股,怎么能 同刘怀南那木炭样的屁股搞在一起呢。 这时候,马爱菊看到了那几个手里操着木棍的家伙,正远远地朝她逼过来,她 一下子急了,迈开步子更加死命地狂奔,因而她那硕大而又雪白耀眼的屁股越翘越 高,像一轮饱满的圆月。 嘭的一声,马爱菊猛地被我设置的“绊马索”给绊倒,她那赤裸肥白的身子重 重地摔倒在地上,从此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马爱菊死了,刘怀南再也不敢沾任何轭湾的女人了,他的心思又用在了高春兰 的身上。 我的一家过了一段和和美美的日子。但不久我又陷入一种无力自拔的忧郁之中。 自从马爱菊死后,我一直认为她是给那几株胜利牌油菜给杀死的,而与我无一点儿 关系。 后来,轭湾来了三个从省城下放来的知识青年,我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一个 成语:撒豆成兵。这个成语使我认识到我就是杀死马爱菊的凶手,是我利用了这几 株油菜,把它们当做了我的兵器,杀死了马爱菊。所以说,我就是杀死马爱菊的凶 手。 每到晚上,马爱菊就赤裸着身子进入我的梦境,她拖着流血的身子向我索命。 没有入睡的时候,我就像一条虫子钻入菜心一样紧紧地蜷缩在大木床的中央,头都 要让被子给严严实实地盖住。而出了问题的正是我的头,它在我的身子之上显得无 比沉重,里面总有一只冰冷的光滑的轮盘在快速地转动。 大半年过去了,有一天我突然从梦中醒来,我害怕极了,紧缩着身子慌忙钻进 粪蛋和刘鸣放他们中间去。我们几兄弟一直就睡在这张大木床上。我钻来钻去的时 候,一不小心把粪蛋给弄疼了,这使他恼怒至极,一连几脚就把我踹到了床外。 我重重地摔在踏板上,也奇怪,就这一摔,大脑里的那个该死的磨盘也一下子 不见了。 我又有了欢乐,重新回到了一个泥土小孩的队伍中。 我有很多让人取笑的毛病,就是在泥土小孩群中,看不起我的也大有人在。那 时候流行踩高跷,连比我小的小女孩也行,而我有恐高症。六一儿童节那天,轭湾 的泥土小孩群举行策划已久的踩高跷大比武,我压根儿就没有准备参加。但那一天 粪蛋他们为了使此次大比武公正严明,要求每一个泥土小孩都要参加,不参加的要 吃狗屎。我一次又一次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粪蛋,粪蛋却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 我硬着头皮踩起了高跷,我双眼紧闭,四肢在高跷上不停地颤抖,没走出一米, 就摔在了地上。久雨刚歇,地上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泥泞。待到我从一阵轻蔑的哄笑 声中爬起来,人完全让泥泞给裹紧,鼻子眼睛都分不出来。 特别要提的是,我鼻尖上的那只蝇王。当我站在高跷上的时候,它还在我的鼻 尖上引吭高歌,得意非凡,就在我因身子倾斜的时候,它仍然在我的鼻尖上,摆出 一副处变不惊的大将风范。但是后来,它在我的鼻子没入泥泞前的一瞬,它嗡的一 声飞走了。 蝇王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我等啊。我以为蝇王还会回来。在的时候,我嫌它严重干扰了我的日常生活, 不在了,就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仿佛落了魂。特别是后来我想到蝇王是因为轻 视我,不屑与我为伍才离开我的,我感到了绝望。 有一段时间,我在轭湾的每一个角落里寻找蝇王,就像疯了一样。好几次我在 奔跑的时候,裤子往下掉,脚踩着了裤管,便是嘭地一跤,这一跤下来,不是折了 左手,就是折了右手。于是我就躺在地上,疼得乱喊乱叫。开始的时候,高春兰和 刘怀南还当一回事,但后来次数多了,除了责骂我不听话,摔死算了之外,也就懒 得管我的死活了。 每一次都是我旺爷闻讯而来,他把我背回他的茅棚,用他那不知从哪里剽学来 的绝活给我接骨,还用药酒轻轻地揉搓着我受伤的胳膊。 至今,那药酒的香味还时常从我的记忆深处飘散出来,令我迷醉。 我旺爷告诉我,那只蝇王已在七巧节那天老死了,我信我旺爷的,就再不去找 那蝇王了。 我于是不再疯了,想得更多的是,怎样挽回六一儿童节那天丢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