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杜守法虽然撒黑钉撒出了一套经验,但终究免不了有失手的时候。在他撒了差 不多半年的光景,有一次终于给民警抓住了。 抓住杜守法的民警,是一位快退休的老民警。他一声不响地把杜守法带进派出 所,叫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水后,坐在对面审讯他。 “姓名?” “杜守法。” 老民警就停下笔,问:“你的名字谁给取的?” 杜守法答,我爹。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杜守法如实相告,我爹偷生产队里的稻坐过牢,从监狱放出来的那一年,我妈 正好生下了我,他就说他自己违过法,儿子可不能再违法,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老民警便问:“那你知不知道现在就在违法?” 杜守法嗫嚅着说:“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明知故犯?”老民警显然生气了,声音一下子提得 很高,几乎快成了嚷。 杜守法吓了一跳,埋下头小声说:“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老民警的语气和缓了些:“你说说你怎么没法子了?” 杜守法就小心地拿过面前的杯子,轻轻地喝了几口,然后清了清嗓子,详尽地 讲述自己在城里的遭遇,说到某些异常艰难处,不禁悲从心生哽咽起来。 老民警停下了审讯,去给杜守法续了点儿水。他年轻时下过乡务过农,心底存 着一份对农民的特殊感情,他很体谅那些犯事的农民工,其实他们的本质都很纯朴, 只是现实对他们实在太残酷,才迫使他们不得已铤而走险。 杜守法讲完了,抹去了眼角的眼花,缄默地坐在那里,为接下去可能发生的事 而忧愁:万一老民警拘留自己几天,那该怎么向老婆、儿子交代?如果不慎传到老 家去,年迈的父亲会不会气昏?还有以后回去,村人会用什么眼光瞧自己? 正在这时,老民警站起了身,来到他旁边,轻拍了几下他的肩,态度和蔼地说 :“你讲的我认真听了,我对你的处境很同情,但生活再怎么艰难,违法的事都不 能干。这次呢,你撒过了就算了,算是初犯,以后可不准再撒了。”末了,把杜守 法送出了门。 杜守法走出了派出所,站在太阳底下,但感觉好像在梦里,想就这样给放了? 就这样没训、没打,也没拘留就给放了?这样怀疑着,心里很不踏实,怕老民警会 追出来,重新抓自己进去,便不敢贸然转过身,只是慢慢后退着,眼睛紧盯着派出 所。 杜守法退着退着,后退了好一阵子,见老民警还没出现,心头跃上了一阵狂喜, 骤然转过身,疯狂地飞奔起来,等到离派出所很远了,才喘息不已地停下来,一屁 股坐在人行道上,安抚剧烈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