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老街,提起鳖王闷子,可是家喻户晓。闷子的踩鳖技术好,嘴巴也不饶人, 骂人都是拐着弯儿,被骂的人又没法同他理论。 闷子从小是个老实疙瘩,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据说有次闷子的父亲抱着他回 姥姥家,个把钟头的路程,闷子一声不响。姥姥家住城西,一进门儿,老太太慌着 掀开被头,先看到孩子一双脚丫。粗心的父亲居然将他大头朝下抱了一路,闷子都 没吭气儿,可把老太太心疼坏了。闷子八岁那年,家里与街上的地痞结了怨,一个 风高月黑夜,地痞翻墙入院,当着闷子的面把他父母捅了。本想斩草除根,把闷子 一起做了,看到闷子老实巴交那熊样儿,就没下手。老实还让闷子捡了一条命。 闷子在老街吃百家饭长大,坎坷经历与世态炎凉把个老实巴交的孩子锤炼成个 油嘴滑舌的话篓子,见啥人说啥话,啥话都能说好,啥话都能说歪。 那年,有个乡下女人来寡妇黄花的杂货店买玉米种子,是多产一号还是多产二 号一时分不清楚了。闷子正好路过,上前扒开两个麻袋看了看,指着一袋说,这个 就是多产二号,没错。乡下女人将信将疑,俺那可是山区,种错了不出苗,俺可得 找你。闷子拍着胸脯:没说的,如果卖错了,你来吐我一脸狗屎我都不擦。女人走 了。过了几个月,女人找上门,说种子拿错了,苗出不齐,也不壮。闷子把脸挺到 女人面前,说,吐,吐吧!女人刚想吐,忽然自己捂着嘴笑了,你说这人嘴里怎么 可能吐出狗屎。这不是骂人吗?你该不会是老街那个闷子吧?闷子说,正是正是, 那天不也是怕耽误你买种子播种吗?不管一号二号,种到地里收庄稼就得了呗,能 差到哪儿去呀。终了,还是黄花寡妇赔了人家一些钱了结。 老街人从西门有条近道可以出城,这是人们图近便踩出的一条土路。西门有个 郭家,想把自家东边的地开了种菜,就把出城的便路给刨了。老街人生气,可郭家 人口多,不讲理,大家敢怒不敢言。闷子知道了,就去了西门。走到一半,果然见 路被刨了,郭家几个兄弟拿着锄头正整地呢。 闷子上前和郭家人搭讪,忙着哪? 忙着,歪嘴,去哪儿啊?这路不通了,拐吧! 闷子打着哈哈说,我心里有事,急啊,抄个近路。 急也不中,这地俺种菜呢。 闷子说,兄弟,我真是急。我那王八蛋羔子,前两天去他叔家把他叔的一个古 瓷盘给碰碎了,他叔一急就给了孩子一巴掌。这王八蛋羔子竟然骂他叔,跑回来了, 我这不是急着去赔礼道歉嘛。你说说,这么近的亲戚不得常走动走动,哪能让这王 八蛋羔子把路给断喽?你说是不是? 郭家兄弟等闷子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说,闷子光棍一个,哪来的孩子?他这不 是骂咱在断路吗? 郭家兄弟后来觉得因条路得罪了老街的街坊四邻不值当,便又把断的路给重新 恢复了。不过,郭家兄弟还是找了个机会,把闷子给收拾了一顿,出了口气。 区委会主任陈傲给女司机的肚子搞大了,把乡下的媳妇休了,要和女司机结婚。 吃拿卡要惯了,陈傲给老街挨家挨户下喜帖,让大家随礼,老街人都背后吐唾沫。 寡妇黄花对闷子说,你见天那张嘴叨叨个没完,你要真有本事,就在那死鬼陈傲的 婚礼上,骂他一顿,给咱老街人出出气。 闷子不屑地说,那还不和放个屁一样容易,只是有个要求,我要是真骂了他, 你陪我睡一宿。 呸,你个死闷子,不怕雷劈了你。你要是真敢骂了那家伙,你的份子钱我出了。 陈傲的婚礼在区大院举行,大院摆开了八十多张桌子。陈傲和胖女人挨桌敬酒, 来到老街人桌前,陈傲已有些醉意了。 闷子从桌子下面一只编织袋里,提溜出一只绿王八。说,陈主任,这是我送你 的礼物,大补啊。 有人说,闷子小气,要送也送一对啊,怎么只送一只? 闷子摇着头说,真叫邪门了。今早起我就去潺河里捉王八,不一会儿就捉了半 袋子王八。我背着走啊,走啊,没有想到这一袋子王八真是沉噢(陈傲)。不中, 我就扔了一个王八,还是沉噢(陈傲),我再扔一个王八,还是沉噢(陈傲),我 一次扔掉两个王八,轻了没有?没有!扔掉两个王八照样是沉噢(陈傲),最后就 剩下这一只王八了,还是沉噢(陈傲),我真是不舍得扔了,它就是再沉噢(陈傲), 我也得把它给背来。 大家都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都忍着不敢笑,只有陈傲的胖女人没弄明白, 挺着肚子看着闷子问:不会吧,就这么个小王八,怎么会沉噢(陈傲)? 闷子说,谁知道,大概是这鳖肚子里怀了个小鳖崽。 人们终于忍不住,痛快地大笑起来。刚伸出头的绿王八,吓得又把头给缩了回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