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站在那里,嘴里不停地哈着气。刚才的一通猛跑,把我们累得喘息不止。 我们环视着四周,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道路就像那些湍急的水流,在我们跑动的 过程中迅速地张开,又迅速地合拢上。先前还摇晃的树枝已伫立不动,空气似乎也 给滞住了。林地里比较空旷,在树木的底下生长着一些蕨类植物。我与苏青青的裤 管都湿透了,那些阴暗处的水珠没有给晾干,在我们过时全沾到了我们的腿上。 “我们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苏青青说,眼睛梭动着,因为她也搞不清楚— —我们刚才究竟是从哪个方向闯入的。四周的树木都沉默着,不动声色地,几分钟 前的所有踪迹已全让树木吞噬了。 “要不,我们找回去的路吧。”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有些害怕了起来。 “对,我们找回去的路,走哪个方向才对呢?”苏青青既是在问自己,又像在 问我。 “我们离村子不是很远,没跑多少路。我们从这里开始做记号,要是走不出去, 还能顺着记号回到这里。我们边走边折断树枝做记号,就肯定不会迷路了。”我说。 我与苏青青手拉着手,慢慢地走着,一边抬起胳膊折着树枝。那些粗壮的树枝 我们对付不了,只好在走过的地方弄出明显的痕迹。我们踮着脚尖,望着前方,自 以为是地踏上了一条道路。 由于我们的个头小,所以钻动在树林里还是比较方便。森林里起初一片死寂, 连鸟的叫声也没有。凭着直觉,我们知道离村庄越来越远了,可我们的脚还在不由 自主地向前移动着。我们听到了水流声,时远时近地,贴着地面传了过来。水流到 底在什么地方呢?似乎是从左侧传过来的。我们转身朝左侧走去。走了一段时间, 水流声居然消失了。这时,我们看到了爬在树杈上成群的松鼠,它们顺着树杈上上 下下地,动作快得啧舌,长长的尾巴像从夜空中滑过的扫帚星。它们显然对我们感 到了吃惊,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我与苏青青对它们喊了一声,但声音并 没有散出去,只是打了一个圈儿就没了。我们犹豫了起来,是否还要继续往前走? 可我们并没停下脚步,只是犹疑、迟缓了下来。森林里的一些植物上长着各种颜色 的果子,有红的、黑的、青绿的、紫色的。我们不敢碰,害怕那些果子有毒。 一阵风吹了过来。我与苏青青停下脚步,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这时候会发生什 么样的事情?风声过后,接着响起了另一种声音,一种我们从没听见过的声音。声 音大了起来,很快就推到了我们的面前。同时,一种古怪的腥气也弥漫开来,我们 从没闻过的气体,令人恶心、呕吐、头晕、目眩。我们顿时吐了起来,哇哇地吐着, 把手指抠进喉咙的深处。我们除了吐出一些口水外,又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森林里 只有那声音与气味游荡着,撕裂着我们的耳朵,搅动着我们的嗅觉。凭着本能我与 苏青青互相搂抱着躲藏到一棵大树的后面。我们的眼睛注视着前面的树林,心跳到 了嗓子眼儿,不知道会从那个地方蹦跳出什么样的怪物。苏青青的声音抖动着说: “鳌鱼来了。” 我们先看到它硕大的脑袋从树木间晃了出来,在晃动的过程中弄断了近旁两棵 小树。它的脸是椭圆形的,如一堆黏稠的泥块组成,上半部黄色,下半部青色。它 的身体慢慢地朝前探着,伸出了那么一大截还没完。我与苏青青猫着腰,不发一丝 儿声响地往后退着。不知道它是否已发现了我们。如果我们不后退的话,它长长的 鼻子就会挨着我们的身体。它的身体上长着一层鳞片,有些地方已掉了鳞,露出白 乎乎的肌肉,肌肉的某处地方像是给划破了,流出一团蓝色的液体。我们不知道那 是否是它身体内的血液。它没有嘴,即便是有嘴,我们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过, 眼睛却很大,又很沉静,树木的阴影都在里面映现而出,像玻璃弹子,样子滑稽, 因为它并没有眼睫毛和眉毛。它脑袋昂起,看上去像一条吐着火焰的蛇,一下一下 地朝前移动着,动作笨拙、缓慢。它的四肢插入在土地中,每移动一下,身侧的泥 土就要翻卷了过来,一些树木也倒下了。它贴着地面,向我们爬了过来。 这就是奶奶说的鳌鱼吗? 我与苏青青吓得不敢再动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又像是地底下有个什么 东西把我们牢牢地吸住了。我们睁着眼睛惊恐地盯着它,爬到我们的面前后,它止 住身体,趴在那儿,用那双眼睛看着我俩。那两只眼睛很大,差不多有四个鸡蛋那 么大,如玻璃一样透明。我们的尖叫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只有身体兀自抖动 不止。即使我们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它,也看不到它的身体到底有多长,不知道它是 否长了尾巴?它半截身子在泥土里。我们说不出它的形状,既像一个勺子,又像一 个水桶,身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不停地变大缩小,即便缩小了,也是一个庞 然大物。身体不是整个在缩小,似乎是一节一节地变化着。它所经之处一片狼藉, 把一切压弯、压碎。显然这么一个笨拙的身体是不适宜于剧烈运动的,从它的不知 什么地方发出一种类似于喘息的声音,震耳欲聋。我与苏青青把手指塞进耳朵,堵 住声音的钻进。我们的眼泪流了下来,鼻涕跟着淌下,我们害怕得身体发抖。 天空又下起了雨,打在树叶上啪啪啪作响,顺着叶片淌了下来,打在我们的头 发上,眼睛上,脸蛋上,衣服上。不一会儿,它慢慢地往后退着,身体缩小着,先 前翻卷过来的泥土在合拢着,重新恢复了原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没有一点 儿痕迹。那些倒下的树木又站了起来,如同有了自身的生命。我们被这样的奇迹弄 得目瞪口呆。它往后退的动作迅速,当我们视线再也看不到它时,它才形成一股光, 倏地消失在森林的深处。 一切又回复到了从前,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与苏青青一边抽泣,一边颤抖,互相紧紧地搂抱在一起。我们站在那里,不 知道怎么办?我们的目光还望着鳌鱼消失的方向,但那处地方已什么也不存在了。 “青青,跑吧。” 我这样说着,才真正回过神。我们跑了起来,慌不择路。我们知道要朝相反的 方向跑,因为怪物消失的方向才是森林的深处。 我们很顺利地跑出了森林,不过,森林的外面并没有下雨。我们什么话也没说, 看见一些孩子还在那里玩着各自的游戏。我们松开手,回到了各自的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