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很黑,三星很高了。窗户外不见了猪官嫂那张白净的脸。屋子里越来越热。 一股臭汗夹着刺鼻的蛤蟆烟真让人受不了。胡家爷俩围着文弱和她娘小声地说着什 么。姑婆仍旧唱着,屁股有节奏地颠着,汗水顺着蜡黄的脸淌了下来。我害怕了, 闹不清这世界是否存在仙神什么的,便不等她打马收兵就钻出了屋。 院子里的人已经少了,不知道希旺跟了出来,依到吉普车打起了呼噜。我在院 子环视了一会儿,可怎么也找不到百岁哥,骂了声该死的,只好一个人裹着怀往家 走。 路上的风凉爽。天空的月亮像是姑婆的脸。窄窄的瘦瘦的毫无血色。星星一眨 一眨的,多像文弱那双忧伤痛苦的眼睛。一想姑婆的样子我就头皮发,脑门儿的汗 变得很凉。脚步也不断地加快了,总觉得姑婆跟在身后。你快她也快,你慢她也慢。 不知不觉来到了小屯中心场院的羊草垛旁,能看见我家西窗户了。不料一个软软的 东西把我绊倒了,一个小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原来是猪官家的小五丫。 我坐起身来也哭出了声。这时百岁从草垛里探出头来,见是我便爬了出来,后 面是猪官嫂,月光下,零乱的头发上粘着草叶子,正在慌慌张张地提着裤子。 “干吗总在骑马玩?” “小点声儿。”百岁扶起了我。 猪官媳妇一声不响,抱起了五丫走了。百岁一边送我回家,一边哄我说:“别 说出去,一说出去姑婆就会念咒,让牛头马面去抓你。”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爹又拿起了刨子哗哗地推着木料。妈坐在炕上打纳底绳, 手一扬扬的,那麻梢搭在了头上,手中的纺锤嗡嗡地叫个不停。 “李老太太可发了,看大栓和小栓的样子,走道像两只小公鸡。”妈说。 哗哗,刨花子打着卷从刨子眼里钻出。 “邪门了,姑婆就知道那老太太要死,这不,前个儿就死了。可怜那文弱姑娘, 哭成了泪人儿了。还说她命硬,活活地克死了双亲。这不,说着说着,让哥哥嫂嫂 赶出了门。这人哪,都是命啊!”说着,妈的眼睛湿润了。 “要是早点答应嫁给希旺说不上她妈还不会死呢!”说完,爹收拾了工具,盘 腿坐到了炕上,点着了火绳,叭哒叭哒地抽着蛤蟆烟。妈闭了灯,月光从窗口照进 了屋。 “胡家让你打大衣柜又不拿木料,啥时候能给还上?”妈问。 “哎,啥时给啥时算,希旺就这么一回事,也不容易有人能嫁他。我倒是为那 姑娘担心,过了门还不得喝西北风?”爹说。 “那也没有法子不是?你没听李老太太说她命硬,还真就希旺能降住她哪!” 实际上,我躺在炕上根本无心听爹娘唠叨,脑海里常常出现文弱姑娘那张苍白 的脸,杏核般的大眼睛流露出的忧伤、紧张不安和又无奈的神情。 当当!爹在炕沿上敲烟锅了,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