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盛夏,太阳火辣辣地热。我家院子里的豆角秧爬到木篱笆墙上,蓝色的小花一 朵一朵地在风中颤动,传来阵阵淡淡的清香。西屋窗下,希旺嫂的小白猪长大了, 希旺嫂给它挠痒,它趴下来,一动不动,发出了一串串呼噜声。 午饭过后,爹妈都在睡觉。我在篱笆上用手捏蜻蜓。 “跟嫂子到后岗子去割点菜。”希旺嫂挎着筐从屋里出来。 小屯后的岗子上,老榆树相互缠绕着,各种鸟在枝头唧唧喳喳地叫着。山李子 红红的,咬一口酸滋滋的。地上长着绿乎乎的希娘谷、老苍子和灰菜。希旺嫂怕刮 坏她那件破旧的白底篮花的褂子,脱下来,只穿着红背心刷刷地割着猪菜。累了就 擦了一下脑门的汗,坐一会喘口气。 “到了秋天就够秤了,还还饥荒,再给妈和姑婆烧点纸。” “怎么都走了……还没给我送子呢!”她自言自语。 她瘦多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我知道那是希旺打的。自从姑婆死后,她的话 也少了。有时,她也会拿出那块小桃木愣愣地出神。 “扑愣”,一只柳树叶子鸟叫一声飞到前面。我拾起一个干树杈子,猫着腰绕 了过去。不料它又飞到前面去了,蹲在小树枝上望着我,不断地摇着尾巴,好像说 “你抓不着我。” 我停了一会儿,正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时,忽然传来希旺嫂的尖叫声。 “救命啊!”她还在尖叫。 我忙跑回来,见百岁骑在了希旺嫂身上,一边扯着裤子一边说:“我的小母鸡, 我可稀罕你了……我的种可好使……不信种给你看……” “放开!”希旺嫂边哭边挣扎着。 “下来,不许你骑马玩!”我举起了手中的树杈子。 百岁吓了一跳,忙跳了起来,见是我便笑笑说:“闹着玩,闹着玩呢。”说完 打着口哨爬了起来:“操,希旺种不出来,白瞎了一块好地……要是想我,我就给 你种孩子……”他恋恋不舍地走了。 希旺嫂慢慢地坐了起来,头发蓬散着,眼睛直勾勾地一眨不眨。我摘下她头发 上的草叶子,把零散的猪菜放到筐里,又帮助她把百岁将要扯下的裤子提上。这时 她突然号叫着哭了起来,双手撕扯着身边的草,蒺藜秧划破的手指流出了血。 “别哭了,明个儿我告诉四爷,四爷会骂他的。”我也掉下眼泪。 听了我的话,希旺嫂像是吓了一跳,急忙停住了哭声,一把把我搂进了怀里, 抽搐着告诉我说:“好孩子,别对别人说,也别告诉叔和婶,嫂子怕丢人,别人知 道了……我会死的……” 当天晚上,我刚要睡去,却被一阵厮打声惊醒,睁眼一看,妈扶着希旺嫂进了 东屋。她嘴角流着血,嘴唇也裂个口子。希旺手里拎着一根烧火棍跟在身后,嘴里 喷着酒气。胡二爷手里拿着酒葫芦地喝着。他叹口气说:“丢人哪,我这张老脸往 哪里放啊?胡家的门风丢尽了。我做了什么孽了,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又不中用的 东西。” 话音刚落,希旺跳了起来:“打死你,叫你偷汉子,不会下蛋的东西!”说着 抡起了手中的烧火棍。 “住手!给我放下,我看谁敢动!”爹从炕上跳下地来,一把抢下烧火棍打了 希旺一耳光。骂道:“说上个好媳妇了是不是?把你们都烧坏了是不是?忘了说不 上媳妇时那求爷爷告奶奶时的情景了?” “她养汉,俺当王八了!”希旺像猪一样嚎叫起来。 原来胡二爷今天下午到小卖店打酒,无意中听到百岁正和别人说,希旺那娘们 儿,总妈的勾引他,想让他给下个种,他还不干哪。这才发生了眼前的一切。 后来,爹请来了四爷,叫来了百岁。四爷骂了一会儿,便让百岁跪在胡二爷脚 下认罪,又拿出二十元钱交给了希旺,希旺接过钱来,跑到小卖店打酒去了。胡二 爷也就不言语了,只是走时轻声地骂了一句:“死了算了,丢人。” 在送胡二爷回去时,房后传来猪官嫂高声叫骂,什么狐狸精,绝户头,养汉精 之类的话。 可怜的还是希旺嫂,眼角的泪还在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妈抹着泪给她 梳着头发,劝她别把这事放在心里,憋坏了身子。好久,她才回过头来:“婶子, 你真好。那钱还不上了。” 谁知在后半夜希旺回来时,发现她吊死在我家房西的老榆树上了,手里还紧紧 攥着那块小桃木。 “苦命的孩子,不该走这条路,昨晚上多劝劝她多好。”妈反复地说。 天亮了,县里来了几个公安人员,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给希旺嫂进行了检查,最 后说了句:“她还是处女哪!”然后便把百岁押走了。 小屯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我家房西的老榆树被爹砍倒了。 希旺搬回去住了,总是能看见他拎着酒瓶子,手里攥着希旺嫂留下的小桃木, 见人就说:“她还没开怀哪!” “实际上我早该听姑婆在托梦时说的话,早点出马就不会出这么多乱子了。” 猪官嫂背着小六见人就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