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晨,兄妹二人终于在面包车里见面了,两个人都惊呆了。魏啸林原本头发已 经有些花白,经过两天两夜的折磨,他的头发完全白了。满头的白发随风飘舞,哥 哥憔悴的脸陡然间苍老了十几岁。哥哥的身体看上去很不好,这么瘦弱、这么单薄。 哥哥的精神垮了,似乎精气神远离了哥哥。哥哥有些神经质,充满血丝的眼睛,不 时透出惊慌、痛苦的神情,脖子总是不由自主地抖动。 看到哥哥这个样子,魏孝华心碎了,她抓住哥哥冰冷的手,痛哭失声。 同样,魏啸林的心也缩紧了。小华,是你吗?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魏孝华脸色苍白,白里又透着黄,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有病的黄。她呼吸微弱、 浑身一直在不停地颤抖。妹妹美丽的面容依然美丽,但是给人的感觉,好像她的美 丽马上就要消失,而且美丽消失的同时,人也要跟着消失。 小华很瘦,瘦得让人害怕。妹妹,你为什么这么瘦?妹妹不仅身体有病,心病 也很重,心病折磨着妹妹,她怎么可能胖起来呢?自己是男子汉,都被折磨的憔悴 消瘦,妹妹能好吗? 魏啸林握住妹妹的两只手,他感觉出,妹妹的手比自己的手还要凉。他流着泪, 声音颤抖着问:“小华,你怎么了?啊?看你这样,哥心痛呀!”兄妹二人在疾驰 的汽车里痛哭不止。 刘雅芝在一边抹着眼泪,大妹夫开车,也不时地擦着眼睛。魏孝华的儿子,一 个高大漂亮的小伙子,也哭得难以自制。刘雅芝明白,兄妹二人的哭声里,既有对 所受苦难的回忆,也有对母亲离去的悲伤。这,是不能劝的,如果把这两种情绪憋 在心底里,是会出问题的。 过了很久,魏啸林止住眼泪,担心地问:“小华,你身体能挺住吗?不行,你 就别去了,还是去医院吧。” 魏孝华挣扎着坐直身子,她生怕自己被孤单单地送进医院,她说:“哥,我能 挺住,我一定要去。”接下来是无声地抽噎。 目的地到了,火葬场里人和车非常多,出殡的一拨跟着一拨。大妹夫车技高, 眼神也好,时间不长,他就发现了目标,然后将车贴过去,停在了灵车的一侧。 车内的人没有下车,按魏啸林的要求,大家从车窗往外观看。 看到了,魏啸林看到了小妹妹魏孝敏。魏孝敏抱着母亲的照片,流着泪水四处 张望,她在寻找哥哥和姐姐。魏啸林知道,刘雅芝早已将兄妹二人去火葬场的事情 告诉了她。虽然哥哥姐姐不下车,但魏孝敏不再惊慌、不再孤独,她觉得有了依靠。 此时,她正在寻找嫂子说的那辆车。 终于看到了,虽然车窗上贴了一层膜,看不到里面的人,但魏孝敏感觉到了, 哥哥姐姐就在这辆车里。她将母亲的遗像抱得紧紧的,豆大的泪珠汹涌而出,她喃 喃地告诉母亲:“妈,哥哥姐姐送您来了,他们还是您的儿女。” 母亲面目慈祥,但她的眼睛里藏有无限的哀伤,这,只有她的儿女才能看出来。 母亲仿佛也在寻找,寻找自己的儿女,因为她就要上路了,就要化作一缕青烟,就 要与他们的父亲聚会了。 看到母亲遗像的一刹那,魏啸林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喷薄而出,喉咙里咯咯作 响。他要下车,要从小妹妹的手里接过母亲的遗像,送母亲最后一程,母亲的遗像, 本应该是儿子抱的呀。他浑身瑟瑟发抖,两只手伸向空中,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 看到母亲的遗像,魏孝华晕了过去,随即又醒过来,她挣扎着将身体尽可能往 前挪。妈,你还怪我们吗?我们不怨你了,你一辈子吃了多少苦哇。妈,你是一个 刚强、能吃苦的人,可是,可是为什么你要犯那样的大错,啊?妈,为什么呀? 因为情绪波动太大,魏孝华又进入昏迷状态。大妹夫和孩子面对两个近乎于疯 狂的人,吓呆了、吓傻了。刘雅芝早有准备,她急忙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丈夫和大 小姑子含在嘴里。 其实,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魏孝敏已经转身走了,走 向告别大厅。 母亲走了、远去了,在小妹妹魏孝敏的怀里。刘雅芝招呼大妹夫和孩子下车, 将兄妹二人留在车里,让他们将满腹的苦水倒出来。 魏啸林、魏孝华兄妹二人哭成了泪人,他们在心里喊:“妈,一路走好”。祝 愿:“妈,就要见到爸爸了,愿你们在天之灵团聚吧。” 天空有些阴暗,但没有风,火葬场很热,像笼罩在蒸笼里。出殡的,有走的, 也有来的,于来来往往之间,将一个个逝去的人送归大自然。出殡的当事人非常悲 伤,陪同前来的人,非常冷静。是的,人总是要死的,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抗 拒。亲人去世了,大放悲声,代表的不仅是伤痛,也代表着怀念,生者永远不会忘 记逝去的人。 在车下,刘雅芝看得很清楚,魏啸林恨之入骨的那些人都来了,所以送别的人 显得很多。这些母亲的哥哥姐姐的下一代,甚至第三代人,臂戴黑纱、腰系白布孝 带,簇拥在魏孝敏的周围,向大厅走去。 所有人的脚步都显得非常沉重,刘雅芝琢磨,这些人里面,有几个人的悲伤是 发自于真心呢?